

思想工作:女球迷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沈宏非)
女球迷越来越多,与此同时,男球星也越来越帅——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在复杂性方面虽不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不过理应关注到这件事的各方面对此却一概地置若罔闻。令人兴奋的,只是这一事实本身。
对此事最感兴趣的,有球会、比赛主办方、赞助商、广告公司以及包括电视台在内的媒体。这些机构已经发现,“女球迷”足已成为足球经济的一个最新增长点。“日本球迷中有一半以上是女性。”这是黛安芬公司收集到的市场数据,这个数据支持了这家公司推出了一套售价133美元的“帽子戏法Bra”,在本届世界杯期间做限量发售。而在中国球迷中,据说女性也已超过了1/3。尽管这个数字并不十分可信,但是在本届世界杯的黄金电视广告时段里,却已出现了果冻和洗发水,不再局限于像啤酒和西服这类完全男性的产品。
在把女性收编到足球消费者大军的同时,上述各方似乎还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兴奋的秘密,即女性不但可以成为足球的消费者,其优质于男性球迷之处,在于“女球迷”本身同时也可以成为足球的一种价廉物美的最新消费品。“这就是热爱足球的女人们,在看球时也在被人看。”这句话,于不经意间把全部事实和盘托出。“热爱足球的女人们”被人“看/消费”得最多的场合,是在媒体的花边新闻里。世界杯开幕之前,周海媚以颁奖嘉宾身份出席香港有线电视的一个与世界杯有关的活动,由于把她的偶像托蒂的名字误说成“托度”(托尔多)而遭到主持人当众取笑,周海媚本人则“闻言只好以笑遮丑”。再来看另一则花边新闻:韩国队首战胜了波兰之后,马上有一则民意调查显示韩国队主教练希丁克是该国女性认为“最值得下嫁的男人”。至于中国队输给哥斯达黎加的当晚,那英在接受香港一家电视台的电话访问时对米卢大肆抨击,凡是对高峰的未能入选国家队以及那英和高峰到底有没有结婚之事略知一二的广大电视观众,难免会产生出某些八卦的联想。
说到“在看球时也在被人看”的女人们,就不能不提电视台在此次转播过程中增设的女主持人角色。到目前为止,女主持人的“不专业”和“不懂足球”已经遭到广大球迷们的一致谴责。其实,女主持人的专不专业和懂不懂球并不重要,她们出场的目的——或者说被他人预设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照顾世界杯的女性电视观众,不如说就是被派上来专门表演“不懂足球”这一“女性特质”的。当然,这些女主持也算是合作,对于刚刚过去的比赛,总能十分敬业地发表一些非常“女性”的言论。你看,她用右手托着香腮向男主持发问:“怎么这些踢球的上肢还那么发达啊?”或是满脸惶恐地惊叹:“他们上半场踢得可真野蛮啊!”我注意到,每到这种时候,在座的男性主持们的脸上就会浮现出非常宽容和煦的父兄般的微笑。笑容再一次验证了经典女权主义的基本理论:在父权社会里,女性的性别角色(sex role)是后天造成的。即在男性主导的权力关系和游戏规则当中,两性间先天性的生物性差别(gender constancy)被解释为社会性差异,女性的自主意识不断地遭到男性透过社会规范和教育传播所进行的强行灌输。在“足球让女人走开”成为历史之时,男性社会的最新阴谋,是把女性变成足球消费的一部分,Part of the game,像啤酒一样供男性消费。
女性像男子一样参与足球运动的可能性及其“神迹”已获证实,但是,男性社会对把女性发展为足球观众及消费品的兴趣显然要比观看或发展女子足球运动的兴趣更高。与男子足球及其越来越多的女性观众相比,女子足球的缺乏观众固然是一个短期内难以逾越的障碍,不过与“观看”相比,“凝视”始终是一项男性特权,拉康认为,“凝视”(gaze)与“观看行为”(act of looking)的分野在于,“观看行为”发自于主体,前者则来自被观看的客体/他者。其间的权力关系在于,两种“看”的位置不一样:“你无法从我看你的地方望着我。”
女权理论可以轻而易举地解释这个现象,却提供不了解决方案。好在市场是最尊重两性平权的,把男性也拉下水,这就是最公平的解决之道。我注意到,男性的足球世界里已经暴露出以下这几个苗头:
一,小贝与阿根廷人激烈对抗倒地,爬起来的时候,用手小心护了一下自己的“胭鱼头”发型——这个小动作,是成都的一个女球迷发现并告诉我的。
二,我们有些在电视台担任专业解说的男同志,样子够Man,声音也够沧桑,不知为什么,一到了要惊叹的时候老是发出“哎哟、唉哟”的声音。当然我并没有要求他们的惊叹声要像京剧舞台上的武生或老生那么生猛,可最起码你也雄壮地“啊”上一声,让观众们也雄起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