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表姐”的权力运作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柯立 朱文轶)

“浙江表姐”的权力运作0

赵丽娟

义乌的“性贿赂”背景

义乌,全国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有密集的人流与资金流。“交易”是这里频繁使用的一个词汇,常去义乌采货的汉正街商人孙傅评价这个城市说,“义乌的有钱人太多了”。这里有两样东西最容易流通:一是“钱”,二是“信息”。

这两点无疑构成了这次“义乌性贿赂案”的所有发生背景:义乌的小生意让金钱与权力之间的相互需要迅速找到了契合点。“而女人只是被交易和传言所需要”,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当地官员非常直接地评价说,“尤其像赵丽娟这样的女人”。

4月5日,赵丽娟还站在“被告席”上聆讯的时候,关于她和义乌一些高层官员的故事已经被极其广泛地传播了。有人注意到赵的丈夫叶某“也坐在下面,看上去异常低调”。

凡是留意到义乌“性贿赂”背景的人在这桩桃色案件中很快发现了共同点:通过赵丽娟向官员行贿的绝大多数是“生意场上的人”。其中相对重要的一个角色叫陈建波,正是因为这个浙江吉享纸业有限公司的老板挪用公款案发才牵出了赵丽娟。

一知情人士告诉记者,赵丽娟在接受审讯时曾说过一句话:“这么多年与那么多领导交往,只为自己做过一件事,就是从金华调到义乌,其他的事都是为陈建波做的。”这句流传于民间的传言虽然未经确认,但赵与陈关系之深却得到了经办此案的义乌经侦大队大队长刘卫兵的证实,“两人关系暖昧,而且有许多经济关系,陈建波挪用的公款中起码有100万元左右流进了赵丽娟夫妇的账户”。

陈建波在义乌的案底之大,一位办案人员向记者介绍:“光积累的案卷材料就有17册,100多万字。”据称,陈建波采用冒名贷款、签发空头汇票等方法,将银行公款挪入陈的企业账户,再转借他人经商或个人炒股、放高利贷,涉案总额3000多万元。仅从这些被公开的事实来分析,这些需要更上层官员居间操作、配合的案件,如果仅以陈建波这个初中毕业依靠个体运输发家的小老板的身份和背景很难完成。

要想与上层官员接触,一个当地人说,“在义乌这个小地方,你非得有熟人,女人又肯定比男人更容易办事”。在外人眼里“很帅气的老板”陈建波选择上下活络的赵丽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后来的事实证明,在1995年,陈建波与时任金华市卫生防疫站食品卫生科副科长的赵丽娟认识后,没过多少时间,赵就与义乌市委常委、公安局长柳至多攀上了交情,并认柳至多为“干爹”。“从中牵线搭线的自然是赵丽娟。”刘卫兵说。

赵丽娟的名声显然是通过这种方式起来了,后来,她与义乌高层官员的私交到底有多深已经很难有人说清,金华市公安局宣传处周处长在回忆赵丽娟的被捕经过时提供了非常生动的描述:“专案组几次抓捕她扑空,5月17日清晨6点左右,赵丽娟下楼准备坐进专程接她的金华海关缉私分局副局长王建政的小车时,潜伏多时的侦查员冲上去扭住她的双手。这时候,王建政大喊了一声‘你们想干什么’,后来发现局势不对,才住口了。”

一位义乌官员评价说:“客观地来看,多数的介绍贿赂都不是赵丽娟主动的,义乌就这么大,大家都知道你有路头,一有需要帮忙的事当然会来找你。”

起诉书上认定的通过赵丽娟行贿的人更多的是些小老板:某个体老板虚开增值税发票被逮捕,通过赵找王建政说情被取保候审,摆答谢酒的席间,委托赵转送2万元人民币给王。某个体老板盛某因货源之争打架进了看守所,通过赵说情,盛被释放,答谢酒后委托赵转送了上层人物4万元。据说,“这些小事,赵丽娟大多没有收取好处费”,有人分析赵的出发点,只是“多认识些朋友”。

交易中的女人

据参加4月5日庭审的当事人回忆,庭审当天,有近10台摄像机对准了赵丽娟,他对这个39岁的女人印象深刻:“衣着很得体,神情自若”,“显然经过精心地打扮”。对赵的评价,她的辩护律师陈雄武说:“还是颇有魅力,讲话时表情极丰富、充满感情,嘴巴很甜。”

这些作为女人天分的素质在赵与上层的接触中充分发挥了作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办案人员向记者举了取证过程中他们获得的例子,据说赵丽娟与义乌公安局长柳至多认识后半年即成情人,赵对52岁的柳至多生活起居关怀备至。“柳有高血压,赵丽娟就以医务人员的身份成为其保健医生,每月还叫猎户到几百里外的深山打怀孕的母猪,把肚子剖开,取胎盘给柳吃。”后来,在婺城区检察院院长陈业对的供述中也提到了他对赵念念不忘,“她(赵丽娟)经常向我发嗲,打电话说‘你要是不来,我就自杀’,让人觉得她确实离不开我。”

被捕之后,赵丽娟原来在义乌防疫站的单人办公室已被取消,名字在新印发的单位职工联系表上悄悄地划去。

记者在义乌防疫站了解到,赵丽娟1999年元旦从金华调到义乌,起先任站长助理,不久任副站长,算第四把手,分管全义乌的卫生防疫工作。因为事件牵扯的桃色性质,单位的人大多私下讨论,不愿对记者更多谈论赵的本人。但对赵丽娟的印象,防疫站的员工反映大多比较一致。防疫科一位医生评价说:“她的工作和综合能力都相当不错,如果不出这事,升官的希望很大。案发前并未感觉她有何特殊,人比较热情,常跟我们下乡,被捕前还几度亲临出现疫情的乡镇搞体检。她在站里的穿着打扮一开始比较时髦,来了一段时间后,站里统一了工作服,她也跟大家一样穿制服上班。上下班她也是骑摩托,虽然义乌有小车的人很多。”副站长傅根生原先与赵丽娟办公室面对面,他向记者介绍:“赵在站里表现还不错,与同事之间关系不错。只是感觉她特别忙,手机电话不断。进单位之前我也多少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卫生系统也有人说她当年卫校毕业前在医院实习时就比较爱打扮,不太庄重。她在金华是有些传言,但来义乌后还是很收敛的,至少在上班时间如此。”

赵丽娟的房子有135平方米,装修也挺简洁大方,客厅全大理石地面。“香港城”是义乌市有名的高级社区,区内每幢楼房的一楼都被开辟成精品服装店,有“花花公子”等众多名牌专卖店。一位住户告诉记者:“义乌有钱人不少,拥有的进口车太多了。晚上你再来看,尼桑、本田等高级轿车会把院子挤满,最低档的是桑塔纳2000。”一个住在赵丽娟楼上的女人觉得赵给人的感觉看不出有很深的背景:“有这种本事的女人往往趾高气扬,她倒不在邻里面前摆架子”,“不过,看得出来她的家底很厚,去年春节,我看她穿着白貂皮大衣,就问:‘真好看,要好几千块吧?’她一笑,‘1万多块’。”

一个在办案过程中和赵丽娟接触过几次的人说:“赵确实比较平和,这可能是许多人愿意找她帮忙办事的原因”。

身体与权力的置换

柳至多是赵丽娟最重要的权力依附体。案发前,赵丽娟一直对柳颇为“忠心”,柳也把她看作“红颜知己”。赵丽娟不遗余力为柳介绍“生意”,还着力为其培养“忠实信徒”,凡是有人通过她而得到过柳的“关照”的,她都要反复叮嘱“以后要听柳局长的”,“不要忘了柳局长”。而这位前公安局局长在审讯时或悔不当初或咬牙切齿感叹“自己是栽在赵丽娟这女人手上”,这一说法在公开庭审时被检察官当庭宣读。

许多人事后评价,“赵丽娟企图依靠身体去控制权力,但最终还是成为权力的牺牲品”。于烨(化名)是一个熟悉赵丽娟的人,她认为:“赵的动机并不在钱,她想获得的只是权力,由上层官员派生下来的权力。”“对于一个有虚荣心的女人来说,权力带来的注目,可能比纯粹的经济目的更重要。”

据介绍,赵先后为7名请托人穿线,将他们贿送的7.5万元人民币和4000美元转送到柳至多夫妇手中,其中有5位是希望调动、提拔或免于处分的义乌公安系统干警,当时有人私下把赵丽娟称为义乌公安局的“地下组织部长”。

庭审时公诉人发问:“金虎等都是义乌市公安系统工作人员,与柳是上下级关系,彼此也熟悉,干吗要通过你来向柳至多送钱?”赵丽娟很坦然地回答:“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虽然他们与柳是上下级关系,但部下的付出并非都能让领导所知道,我只不过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能被领导赏识的机会。”

在一场身体与权力的置换中,赵丽娟究竟起到了多大的作用?采访中,审理此案的一位法官说,“没有赵丽娟,关于权力的置换仍然会进行”,“只不过,它会寻找另外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