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艺术考试:打破平衡后的舞弊空间
作者:李菁(文 / 李菁)
舞弊之风蔓延,受害的不仅仅是考生(胡伟鸣 摄/Fotoe)
4月7日,华南农业大学高考美术招生考试,湖南考点的860名考生中97人请人代考或被发现替考。而前一天在同一地点进行的郑州工程学院的招生考试中,159名考生被查出有40余人替考。虽然因为“有损湖南形象”,当地媒体被告知不准再报此事,但有关艺术类考试舞弊的消息还是通过各种渠道传播开来,并引起众多关注。
刚从长沙招生回来的华南农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副院长钟仰进在接受电话采访中向记者感慨,早就知道近年来艺术类院校舞弊严重,但没想到这么厉害。钟老师说,湖南是一个艺术招生大省,生源质量也不错,华南农大近三年都在此设考点。“一是因为艺术类院校的学生就业好、工资高,二来考艺术类学校文化课要求比较低,所以报考的人多,产生的问题也相应地多起来。”钟副院长去年也到长沙招生,报名的200多人中,查出二十几个舞弊者,这还不包括报名时拒绝掉的“好多有嫌疑的人”。舞弊方式有事先画好了作品夹带进考场、两人搭档中途换名字或换试卷“保”一人、找枪手代考等等。
同样的感慨,在同去湖南招生的郑州工程学院机电工程系的王庆斌老师重复了一次。王庆斌说,尽管几年的招生经验会帮助他识破一些作弊手段,比如假身份证。但因为参加美术考试的学生通常年龄跨度比较大,不像正常高考那样年龄比较集中,客观上也增加一些难度。另外,一些学生也花尽心思蒙混过关,比如在最初报名时就用的是枪手的照片,再为枪手买一个假身份证,这都是一些公开的秘密。
对近几年艺术类院校在美术科目考试上的舞弊行为有所耳闻,学校的防范手段也相应地“水涨船高”。钟仰进介绍说,华南农大为此“专门设计了几套程序”,这些程序包括在考试前将学生填好的姓名封起来,以防两人在考试中途偷换姓名;考试中核对学生的身份证、准考证,查出枪手。华南农大的程序还包括“心理攻势”——要一些有疑点的学生说出家庭住址、电话号码之类,有意思的是,“多数枪手早就准备好了,背得很熟练”。可当问到“比较偏的问题,比如你有几个兄弟姐妹、叫什么名字时,一些人还是露了馅”。钟仰进承认,“最不好查的是那种电脑合成的照片,有点像又不太像的身份证”。所以,华南农大在考试过半时,还对考生一一进行了摄像,此举目的是等开学后再对一些“嫌疑分子”继续追查。华南农大单身份证和准备证就前后检查了5遍,尽管这些举动使那些正常参加考试的学生因情绪受到干扰而颇有怨言,但学校也实属无奈。
王庆斌老师说,郑州工程学院机电工程系工业设计和艺术设计的专业考试有三门——素描、设计基础和色彩,“结果直到第三门还查出来有替考的人”。“但国家没有正规的处罚,我们还算认真的,除了取消考试资格外,还没收了他们的假身份证。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每个考生对自己的前途都满怀憧憬(胡伟鸣 摄/Fotoe)
钟仰进在电话中告诉记者,后来从一些家长那里了解到的行情是,在湖南一般枪手的“出场费”为1000元,“事成”之后再付5000元。接受采访的几位老师都提到,缺乏社会监管机制是制止舞弊的最大障碍。“许多枪手是大学生或者开画室的”,对这些“职业替考专家”而言,他们最大的损失是“这笔钱我不挣了,你能怎么着”。而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参加正常高考的考生身上,他面临的是三年内不准高考。对报考艺术类院校的学生而言,学校能给他的处罚“最多是不让他报这所学校,他可以继续报考别的院校,只不过是丧失了一次考试机会而已”。可一旦蒙混过关呢?这将意味着眼下的一次教育机会、一个好专业,未来的一份好职业乃至一份好薪水。这样的利弊计算,无怪乎许多人会肆无忌惮地试上一把。
东北某轻工学院招生办张主任说:“现在即使抓到舞弊者,我们也不能处分他。”几个学校也曾想联合起来规定:在一个学校舞弊的,其他几所学校都不能报考。但因为涉及到许多具体问题,现在还没法实行。另外,许多问题也不是学校能解决的,比如假身份证。郑州工程学院的王庆斌说,他们对学生的最大惩罚就是没收假身份证,可是造一个假身份证的成本有多低呢?不过100元左右,再说学校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钟仰进和王庆斌在接受采访时不约而同都将这次舞弊学生的“大规模落网”归功于本校“对社会负责、对考生负责”的认真态度;因为这“不仅是我们学校的声誉问题,更多是如果处理不当会造成一种社会不公平——枪手代考的差生进了校门,有真才实学的人被挤掉。”钟仰进回忆说,自他们在当地设考点之后,就不断收到举报枪手的电话,甚至在去考场的路上还有人等着举报。4月7日上午考完素描后,聚在一楼的许多家长都向监考人员鼓掌致意。一位家长一个个地数被清除出来的作弊者,一直数到90多个,后来由衷地向他表示敬意。钟仰进说,其实这几年愈演愈烈的舞弊风早已使许多学生和家长感到不满,他为能以自己的努力截住不公平竞争而感到自豪。但尽管想尽了各种办法,钟仰进老师承认其中仍可能有漏网之鱼。至于明年还会出什么新招,钟仰进说他现在还没想好。
虽然两位招生工作者表示不愿意评论其他院校情况,但他们还是委婉地表示:“一些学校受经济利益驱使,不把关,使一些学生容易蒙混过关。”同样来自东北某艺术学院的曲老师的话多少为我们提供了艺术类院校的生态图:“这(艺术院校)是一块大肥肉,不管什么学校都要上来吃两口。”曲老师介绍,他们学校的学费为每年8000元,这已经是同类院校最低的收费,许多学校每年的学费为15000元左右。“艺术类专业一个学生的学费相当于理工院校的两三倍,许多学校看中了这块利益。结果什么样的院校都设艺术专业,什么样的人都招。特别是扩招之后,一种正常的生态平衡被打破,许多二三流院校不顾生源质量,一个招生名额就意味着一笔收入。一方是卖文凭的,一方是买文凭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学校实际上心照不宣地与舞弊者形成了默契。”
(注:因为采访中某些学校老师实在不愿对工作单位曝光,只能采用含混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