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形而上的风筝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致余)
“这里应该是中国,因为有一个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标志:禁放风筝。”1981年意大利人安德烈在威尼斯学习了3年中文后来到中国。在他以前学中文的人中很多人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而他的前辈安东尼奥尼的经历在他说起来时也多有感触,安东尼奥尼当年到中国来拍了那部著名的记录片《中国》之后,意大利很多人批评他在搞宣传、说假话之类,总之是政治上不正确的。不久在中国也遭到更大范围的批评。安东尼奥尼说,来自意大利的批评并没有让他太难过,中国的批评让他一辈子都纳闷,到现在也没想开。对安德烈来说,学习中文和到中国工作与中国改革开放同步,使他在来到中国后春风得意地进入了中国社会生活的变化。到中国来工作时,随身带着的是他的相机,就像他来中国的原因一样,因为他对中国一无所知。1995年,他所感兴趣的节奏、活动的物象在一台超8型个人摄像机上得以实现,这台摄像机代替了相机,一直带在他身上。现在,他换了数码摄像机,可以更方便地编辑所拍摄到的题材。
《形而上风筝》是安德烈和他朋友的合作,他们从不同的媒体观察中国。安德烈说,他的朋友对风筝的历史有深入的研究,而他就是因为想看看山东的潍坊风筝节。在潍坊的风筝博物馆里,他看到的风筝形象从双喜到大白菜,从龙凤到唐老鸭,基本上生活文化中的所有象征性的物象都包括在其中。当然他的兴趣不止于风筝。这是他拍系列片《世界上最快的博物馆》中的一部。在此之前,他拍了北京和深圳城市空间的变化。他拍深圳停在海里的一条船,所有想放肆的人都到那里去,后来船搬到地面上来,好像是在隐喻这个实验室一般的船已经失去了它原来的意义。深圳就像一个社会学的实验室,既是制度的实验室,也是人的实验室。拍的时候是没有计划地拍,最后和朋友的文字合在一起。在北京,他拍了潘家园贩卖的不同时代的,甚至是刚刚过去不久的东西,以及城市中不断变化中的人群。现在他完全放弃了原来的工作,成了全职摄影师。除了大量的记录素材,他也在中国参加戏剧电影的摄影,曾为林兆华导演的《理查三世》、《故事新编》以及郭文景的歌剧《夜宴》拍摄投影影像。
他的《三步曲》等片在意大利驻中国使馆放映时曾引起过很多关于文化的讨论,《形而上的风筝》和《孩童》等片也曾在意大利stream电视台放映。意大利使馆文化处的汤狄说:“比起很多中国的记录片,安德烈的片子更少异国情调的东西。他是一个非常朴实的人,他的片子也非常朴实,因而也细腻。”戏剧导演牟森曾在看过片子之后大为感谢放映者,尤其对《孩童》的观察角度倾心赞赏。他说:“也许《风筝》还有外国人的文化好奇在,但《孩童》里最重要的东西是他赋予主题的方式是诗人的,捕捉到的是孩子的日常节奏,又不是纪实。他在不同地点和时间选取孩子的生活片段,以欧洲60年代著名影片的音乐结构起来,我只能说,我们根本不用管他是哪国人,他拍到的东西是被我们忽略的。”
几年前,安德烈在北京南四环外的一个村子里,盖了自己的房子,和一些画家、音乐人朋友聚在这里。村子里的事像他自己的事一样熟悉,村长儿子结婚之类的事情会请他去拍照、录像,也参加乡里的一些活动。村子里的人不会带着那么多国别文化的概念来对待他,完全是自己人的感觉。在中国生活了20年,尤其是他在两种文化的比较和熟悉中,让他关于国家民族的概念更有“国际主义”味道。问他是哪国人,他说:“不知道我是哪国人”,偶然生在哪就是哪个样,就像他种的生菜。他从意大利买来的生菜种子,种在他北京的院子里。生菜长出来跟在意大利的不一样,也跟北京的不一样,本来是红红的,现在是红绿相间。在他种的菜里最不一样的是茴香,在意大利吃茴香是吃它的根,像大萝卜,他从意大利带回茴香种子,待到茴香茎叶长得一米高了,他流着口水去挖根的时候,却还只有一根小小的须。“你说这个东西是什么国家的?我真不知道,反正我吃得一样香。”
访安德烈
问:你的记录片在意大利和法国电视台播放时有什么反响?
答:我不知道。也许不太像他们心目中的中国。那里的人那么不了解中国,所有第一次来的人都觉得这里怎么是这样的。有两个意大利朋友来中国做一个网络服务站,他说中国怎么是这样的,还以为都是骑自行车。我就说,如果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还到这来开什么服务站?以一种很概念化的形象来想象另一种生活。但我觉得,很多文化中的区别不在表面的物质上。如果说物质上,这里也有汽车,也有立交桥。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同样的物质在不同环境中,使用它的人以什么样的态度和方式与这些东西共存会影响这些东西的形态。在中国画家刘小东的一幅画上,一个人站在一辆奔驰车前,我就跟他说,你这个奔驰就是中国的奔驰,不是德国的,也不是意大利的。我不是指那种表面上物质上的不一样。为什么我对动态的东西有兴趣,就因为在动态的环境中,现实才呈现出来。
问:你说过你拍的作品不是记录片,那你是干什么的?
答:作家。语言是民族的标志,而语言只因为你是在那里生长的。我们从小到大受的教育都是文字教育,现在的图像信息数量这么大,我们好像没有充分的教育准备来消化和处理这些视觉信息,这就是视觉文盲。而语言能构成交流障碍的地方,我们可以用那么丰富的视觉信息来工作和表达交流。我的工作就是用图像来写作。
问:虽然你的作品还没有机会在中国的电视台播放,但是在藏酷多媒体空间放映是不是也不错?
答:我当然希望在中国的电视台也能播放,因为是拍这里的事情,当然希望这里有更多的人能看到,这是个核对的机会。这里的生活变化之大,是最有意思的地方,这20年的变化在人类社会中没有多少时代能与其相比。所以,我能以我的方式参加在这其中,是一个特别难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