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师是值得我们尊重的

（文 / 甄芳洁）

在资本市场里，会计就是信息。

自从100年前，公共会计作为一个行业出现后，一直扮演着受人尊重的角色。安达信的雇员，一个曾经根深蒂固的感觉就是会计公司把他们都变成了机器。没有人确认这种强烈的职业操守到底来源于何处，因为会计公司原本有似乎无法克服的缺陷：会计公司的资金基本来源于它所审计的上市公司交纳的费用，一个公司同他的会计师的关系是，他承担会计师的费用。

安达信的事情披露出来后，知情者非常惊讶。一个安达信前雇员说：“在休斯顿办公室有这么多的人染指安龙这块馅饼，如果有人说不签这份审计报告，这个人就会被解雇，这让人难以想象。”

尽管对美国大公司而言，会计一直是资本链条中严苛的一环。然而安龙这条恐龙的倒下，暗示了近几年某些微妙的变化。

美国90年代是历史上少有的疯狂繁荣阶段之一，因为公司利润和股票价格前所未有地增长。在得意之后的膨胀中，许多规则和界限都发生了松动。安达信自80年代一直是安龙的外部会计，但从90年代中期起，它开始进入安龙内部审计，这意味着，它的一只手做出一个审计报告，另一只手来验证这份报告。美国《经济学家》评论说：“会计公司放弃了传统的外部怀疑者角色而成为一个内部的商业合伙人，他们也放弃了他们披露信息的职责，而成了掩藏财务兔子的魔术师。”而另外引起质疑的是，大会计公司从90年代展开的庞大的“专家”咨询服务，从信息技术系统到法律援助，从纳税计划到招人方案，越来越多依靠咨询业务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显。1993年，全行业31%的收入来源于咨询，1999年这个数字是51%。而2001年普华永道公司全球只有40%的收入来源于会计。最惊人的不平衡是，华盛顿的Puget能源公司，在2001年付给了普华永道公司仅为53万美元的会计费，但给它的咨询费数额是1700万美元。还有Marriott国际有限公司，它付给安达信100万美元会计费，而3000万美元用来支付信意技术和其他服务。

这样，会计行业最基本的原则——不能有内部利益冲突的原则被打破。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标志性的事件：1933年通过的禁止利益冲突的“Glass—Steagall Act”法案在1999年被废止。毫无疑问，管理者和分析家都认为会计公司和大公司这种复杂关系，越来越变成诱惑和陷阱。这场争斗在2000年达到高峰，最后会计公司取得了胜利，他们说他们决不会拿声誉冒险，提供其他服务如咨询可以增加对公司的了解，有助于改善会计的质量。

而日益复杂的财务报表提供了一种可能性：掩盖真相，玩财务游戏。真实的经济变成数字符号，公司可以通过无尽的方式调整结果。上百家公司做过这样的事情，普通的标准变成了怪异的方式，使得很难判断一个公司到底赚了多少钱，它的股票到底值多少钱。《商业周刊》因此评论说，财务的真相消失了。

调查人员仔细核对安龙公司破产案件的相关文件(法国新闻社)

美国大公司在利用会计报表膨胀资本的野心在近年毫无疑问得到了部分满足。1999年12月，美国Cendant通过虚假的财务报表，做出了5亿美元的虚假收入，最终曝光答应赔偿20亿美元给股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Waste Management，用设计会计方法来误导投资者，从1992年到1996年，财务报告虚报收入达到10亿美元。美国Sunbeam公司的5个经理人因为财务诈骗被起诉。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前首席会计师、现科罗拉多州大学教授特纳说，在过去6年，投资者在收益再评估和因为错误的会计报表而导致的市场资本损失达2000亿美元。而且最近几年逐渐加重，1997到2000年之间，再评估的数量翻番，从116起增加到了233起。就在会计公司遭到大棒的这一周，SEC又指责五大会计事务所的KPMG，违规投资一家它负责会计的基金。

美国会计制度自身的一些弱点在这种环境下似乎也得到了疯长。100年来公众会计一直坚持自律的原则，即使医生和律师都把这个权力交给了州议会和法庭。多年来他们一次次顶住压力，成功游说了SEC和国会把权力留在了自己手里。美国会计公司实行的是同业监管，由同级公司进行评估。这种同级评判制度的无效性在1月3日得到充分表现，安达信宣布他们公司成功通过同为五大会计事务所的德勤会计事务所的评估(review)。1月15日，安达信的丑闻升级，安龙解雇了他的安达信首席会计师。尽管多年来小公司有时被他们的同行谴责，但是五大会计事务所从来没有失败过一个评估。

美国的制度经济学在安龙事件中又会得到新发展。当一个美丽的蜂巢出现蛀洞后，美国的政策制定者便会着力修补或者建造一个新的更加紧凑的蜂巢。在会计现有的自我管制体系下(美国会计师协会统一管理)，很难判断到底谁在负责。公众监督委员会是会计师协会下属的一个机构，它的职责就是确保会计从公众利益的角度出发，但它完全依靠会计公司CPA firms来提供资金，而且没有权利调查，没有传票权，没有权利处置违法案例。它的一个分支质量监控调查委员会(QCIC)，每年大约调查出来50个案子，但也没有传票权，而且只能从公开材料或者公司自愿提供的材料作调查。

1月17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蔼可亲的新主席皮特(Harvey L.Pitt)宣布将建立一个新的独立机构，接管会计行业的监管。

就如同安龙公司的轰然倒下和它掀起的激烈反应，反而证明了市场经济的胜利一样，丑闻后的迅速行动，证明了会计还是资本为王的大公司不容易攻破的一个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