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171)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布丁 南西 南元 二混子)

人体之谜

布丁 图 谢峰

昨天晚上看电视的“发现”节目,讲的是生殖,说睾丸每天生产出1亿个精子,这些精子怎样向卵子奔跑,他们摇动1000次尾巴才能前进1厘米等等。这些知识并不新鲜,但画面太奇特了,给你看睾丸的横切面,给你看卵子和精子的融合过程。画外音时刻告诉你,这是用什么微速摄影机拍的,这是放大了多少倍的图像。我看到了人的脑子最初像一摊糨子似的是一点点怎样生成的,但这东西如何让我们和别的动物不一样,还是个未解之谜。接下来讲到男女求爱的一个片段,说男女互相吸引要靠气味,镜头逼进一个大鼻孔,穿越丛林一样的鼻毛,看得我鼻子痒痒忍无可忍,立刻把电视关掉。

我对人体究竟是怎么个样子实在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去年,一本外国画报说第一次拍出来受精卵长大成人的过程,我看着就难受。还有杂志不停告诉我们,大脑中哪些领域是主宰记忆的,为什么抽烟会让有些人感到快乐,女子卵巢又有什么奇妙等等。当他们用示意图表现的时候我可以看看,但一有真实的照片就觉得别扭。

我对人体之谜的兴趣还停留在初级阶段——为什么有人是左撇子?为什么有人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有人夜晚不抱个枕头就睡不着觉?

有一个家伙,上大学时参加军训,练正步走他总是一顺边,班长看了生气,纠正了100次,一点效果没有。排长来,一副很有办法的样子,把动作分解得像站桩,左脚抬起再挥右臂,放下,右脚抬起再挥左臂,分解得不错,可一走起来还是成了一顺边。连长出马,折腾了半天撂下一句话——你要是当兵,非把你揍死不可。这事到此结束,我估计他们的团长师长出马也整治不了这个人体之谜。

我上学时候有幸逃过了军训,可同班的女生碰上另一件要命的事,北京市的大学要开个联合运动会,她们要练开幕式的团体操,穿上紧身衣曲线毕露,半透明的白上衣领口开得极低。她们排练的时候我们就去看,后来班里的女生见了男同学都不好意思抬头,过了大半年才缓过劲来。

多年之后我躺在家里看电视新闻,那天的新闻怪了,先是个大运会的彩排,好多人耍来耍去;接着是个什么庆典,一帮人舞狮子;接着是个活动,老太太扭秧歌;然后是个象征性长跑,好多人捯着小碎步。连着看下来我就感慨:什么时候让人民歇儿会呀?这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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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的故事

南西

刚上高中的寒假,在同学聚会上(那个聚会真是我人生的里程碑,第一次抽烟也是那次),几个初中时的坏小子想看我出洋相,提议我跟他们一起喝伊犁特曲。一上来要连干三杯,然后再用各种名目接着喝。我知道自己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也有点不知深浅。我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反正那几个坏小子全高了,声泪俱下地向我坦白他们的坏心眼,从此被男生们当成了哥们儿看待,经常一起吃吃喝喝。

上大学时候,经常和男朋友去酒吧,喜欢上了低酒精的鸡尾酒,那时最喜欢Gin Tonic,觉得Gin酒有种特殊的香味,再加上酸酸甜甜的Tonic,很容易入口。还有Snowball,喝起来像冰淇淋苏打。我从来没有喝醉过,有一天,一个人喝了几个Screwdriver,里面有伏特加,回家后稍微有点酒意,看到男友,忽然酒壮怂人胆,假装醉了,问了他一直没有勇气问的话:你将来会娶我吗?然而他的答案让我希望自己真的是醉了。

后来在西餐厅做经理,对酒懂了很多,但仍不懂欣赏什么干邑之类,还是喜欢混合的力娇酒。比如Bailey's,君度加金酒,或者Malibu加橙汁。我教会一个男孩喝Tequila Bang(类似的发音),就是用Tequila和雪碧兑在一起,用杯垫盖着杯口,往吧台上一砸,趁着涌上大量气泡,一口喝下,很过瘾的样子。但是那酒后劲特大,我一直不敢尝试。Tequila在我眼里,是最男人的酒。一次,见过一个澳大利亚人,坐下就叫Tequila净饮,给我印象深刻,结果这个人这个星期就要成为我的同事(或者上司),世界真小。

一天客人很少,和老板一人一杯Rum & Coke,我站在吧台里面,说着说着,忽然觉得心跳加快,眼冒金星,我赶紧说:不行,我要坐会儿。后来知道我是低血糖的症状,我被吓坏了,知道自己的身体真的不是像以前那么好了,从那儿以后,很少喝酒。

一天,架不住一个加拿大帅哥的邀请,和女友出去跟他喝了几杯。在朋友的酒吧里,喝的又是我喜欢的Bailey's,一不留神就喝多了。从酒吧出来,被那人揪住想来个Good-bye Kiss。喝了酒,手脚无力,居然让那小子亲了好一会儿,挣脱开站在马路边正在想是先迈左腿还是迈右腿,被已经坐到出租车里的女友连拖带拽地塞进车里。女友说话一向夸张刻薄:“我都上车了,看你没跟来,回头一看,正跟人吻别呢。喝得道都不会走了。”我其实没有喝醉,只是有点酒气上涌,但是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倒了胃口,从此滴酒不沾。

动物园

南元

比较大的城市好像都有一座动物园,我如果回老家,能呆三五天的话,一定会去一趟动物园。这在周围的人里算个老笑话,后来都懒得笑我了。去的用意,一是那地方够空旷,适宜怀旧;二是我喜欢看动物的眼睛。

有一年,在大象馆里呆了很久,几乎是此中乐了,我被大象眼里的慈祥深深迷住,好像武侠小说里的摄魂大法。有一年的深冬,记得拉了一群人同去,都穿着厚重的衣服,在鹿园喂鹿。整个公园里人很少,湖面都冻成了结实的冰。

生活在城里,就是生活在完全的人的世界,所能见到的动物,酒家食肆门口的笼子里,那些等待被点了下锅的,它们的目光里是麻木和绝望。宠物是备受溺爱的,但它们的欢乐或撒娇,跟主人的那种感情,仍然让我不舒服。听一个女孩说过,养了狗就不会想结婚了,因为没有人会像狗一样忠诚。

另一个还独身着的老男人也说过同样的话,他曾养过一只体型颇大的狗,那时他正开着一家书店,在他每晚回家之前,狗是绝对不先吃饭的;他睡午觉时候,狗危坐一旁保护着他,家里人要叫醒他听电话之类,狗会显得颇有意见。

人心的软硬,恐怕有很多先天因素。我庆幸自己的不够铁石心肠,不能知其生而安然见其死,不能面对动物的困境了无牵挂。这不知被人骂了多少次虚伪。大概是从解冻以来,人们在久遭扭曲之后,忽而走向了真诚的极端,所谓伪善成了过街之鼠。其实相对于真善,伪善才是不好的吧,而相对于恶,伪善毕竟还有囿于规范、有所顾虑的一面,只要不上当受骗,总比赤裸裸的行恶少讨人厌些。而不近庖厨的那份不忍之心,实在是不该归于伪善。

今年回了趟老家,又去了动物园。可惜时间稍晚,最喜欢的大型猛兽大多已经看不到了,它们好像比别的动物需要更早地休息。无奈地站在狮虎山门口,听到里面的虎啸。如果是在馆内,会感到啸声中地面颤动,玻璃窗发抖,心灵震撼,四周一片嗡嗡回响,有的孩子会吓得大哭。

看到了熊。棕熊和黑熊的眼睛都是让我觉得十分可怕的,我呆呆地盯着它们,它们没有注意我,忙于应付扔给它们食物的人,而我又有些被迷惑了。它们的眼里是深深的狡黠、残忍,又别有一层迷茫,好像拥有一个与人类相隔遥远的世界。白熊不那样,它们的眼里只有厌倦。

动物园的效益每下愈况,所以隐约听到卖动物给饭馆的消息。传统的概念里,动物园并没有保护动物的意思,它们只是些活标本,用来给人看。

英语口音

二混子 图 谢峰

老印讲英语,虽说语法错误没咱老中犯得多,但L和R总是带着印地语的原汁原味儿。他们写起英文来也是,到处瞎画小圈圈儿,猛一看还以为是朝鲜文。就这样,他们还常常自诩为英语的NATIVE SPEAKER。我刚到美国时,听着老印嘀里嘟噜的英文实在费劲,就忍不住问一老印他的母语是什么。老印一脸受了侮辱的样子,“英语呀!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那你在家跟你父母讲哪种语言?”我仍不死心。“当然是英语!”老印不屑再谈。过了几天,我在超市里远远看见那老印,他太太和两位显然是父母或是岳父母的人在一起。我从后面凑上去,想打个招呼。到了他们身后,他们正指着冰柜里的东西争论着什么。他们用的语言,我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一个英文单词来。老印发现了身后的我,我再也忍不住笑了,“DIDN'T YOU TELL ME THAT YOU SPEAK ENGLISH WITH YOUR PARENTS?”老印听了脸上这份儿挂不住啊。我痛打落水狗仅此一次。那以后,再听某位老印告诉我他的母语是英语时,我半句反驳的话也没有。我又不是语言学家,印地语没准儿是英语一方言呢。我只知道,印度不会再有泰戈尔出现了。

日本人说英语,是把每个辅音加上个元音,变成一个独立的音节。比方一美国人名叫BRAD,到了日本人嘴里,就变成了BU-RA-DOU。他们还去不掉日语里那个点头哈腰的“啊”。我在美国NEC工作时,曾听过日本总裁训话。半小时的时间,我就听懂了两个单词,“席斯勾-LOU”是CISCO。“MOU-DOU-ROU-LA”是MOTOROLA。那以后,我的美国同事们都与总裁同步,没人再说CISCO了,都变成了“席斯勾-LOU”。

越南人讲英语,那毛病就大了。在美国的越南人爱聚成一堆儿,搞得一个越南人来美国十年二十年了,讲起英语来没有整句的,经常缺主语,你得不停地说,“YOU MEAN……”越南语,在我这个外行人听来,只有两声,即汉语的第三声和第二声。

最后说说咱们自己。好笑的是,尽管这里的中国人不是声称自己是北京人就是声称自己是上海人,从他(她)的英语口音里,你却能准确无误地判定出他(她)到底是哪儿人。把GOOD说成“GU-DE”(没有舌后音)的,必是北京人无疑。说英语在每个音节间不带顿点的,是上海人的可能性不大。东北人说英语带点棒子面粥的粘稠,广东人说英语总忘不了拖个长音。山东人说英语,语音最接近,因为美国人讲汉语,自然而然就带点山东味儿。最后,我也不告诉你我是哪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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