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165)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小倪 月光一刀 布丁 七喜)
失业第41天
小倪 图 谢峰
当我无法决定是拿六个月工资走人,还是回上海继续工作时,我的“前辈”语重心长地问我:你到底要什么?
痴长了28年,我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早些时候,我会说:找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结果我找到了,在北京。只可惜我爱的比他多一点,这“一点”让我在几年后发现我已经变成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女人。也许是方法不对或是对他的口味判断有误,他从我身边走掉了。错不在他,谁能爱一个“迷失”的人呢?连自己都丢了,让人家去爱什么呢?
我变成什么样了呢?我变得沉默。比如我不愿提我是哪里人,哪个大学毕业的,等等。我有出门恐惧症,我心疼钱——因为两年多我在北京还不太认路,所以出门必须打车。不是美女也不是事业女性,却也学人家样不做家务,所以经常饿着或撑着。我也没什么朋友,因为是男性有可能惹不必要的麻烦(一不小心还会被当成“第三者”什么的);是女性,还要时时防止她成为“第三者”。年近三十,更添了“三十”恐惧症。有一个“沙猪”碰巧是我的老朋友,他经常在电话里让我去死——原话是“女人过了三十都好去死了”。贾宝玉说过:“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的宝珠;出了嫁……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了的;再老了……竟是鱼眼睛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一想是不是“该死”了——
诸如此类的恐惧症,最后导致了“上班恐惧症”,再后来,我失业了。
奇怪的是,失业后我的症状在减轻,也许只是我不需要去时时克服了。比如,我的出门恐惧症因为不用天天打车上班,日常行动一律步行而消失了。至于年龄恐惧症,也因为交流多在网上,也无须时时在意了。
因为有的是时间,每天洗洗衣服,做三顿饭(想想我有多少年没吃过正经早餐了?),到晚上租一张碟(只一张,可以天天去换),我简直爱死这一套了。
如果现在你问我,“你到底要什么?”我会笑嘻嘻地告诉你:我要一日三餐,不早起,发呆,手写信,想睡就睡,爱谁是谁,行动自由,快快乐乐每一天。
塔希提天堂
月光一刀
1767年6月,英国航海家沃利斯在寻找传说中的南方大陆时与另一艘船失散,被风吹向塔希提——属于玻利尼西亚群岛。岛上居民殷勤地招待这一行人,沃利斯等以铁钉回赠。船停泊了一个月,英国人和塔希提人的关系时好时坏,既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也引发武装冲突。
10个月后,法国的布甘维尔抵达这个景致迷人的岛屿,岛民非常热情,女人们更是舍身陪客。“当地人请我们进屋吃东西,不仅如此,殷勤的主人还向我们献上年轻的姑娘……乐师在一旁用长笛吹奏轻快的曲子,地上还铺着树叶和鲜花……在这里,男女接触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毫无神秘色彩。我们仿佛置身在伊甸园中,平原郁郁葱葱,树上果实累累,小溪穿流迂回……这里的人民享有大自然最慷慨的恩赐。处处充满热情、休憩、安逸、欢愉,以及幸福的表象。”他的《环球航行》中这样描述。
离岛时一个塔希提青年随船去法国,成了卢梭著作中“高贵野蛮人”的化身。卢梭认为,生活在原始状态的人,天性纯厚善良,而堕落性格是从文明社会养成的。生活在文明世界的人,很容易立刻认同了这种理论,有太多的理由使文明人向往这样的天堂。
高更在这里度过他最后的12年光阴。有作家称塔希提的魅力是某种奇异的忧郁——南太平洋岛屿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四季温暖如春物产丰富,居民不需要什么衣服,采集食物容易,常常一大群人无所事事地待在椰子树下,望着大海远处凝思——他笔下的塔希提人仿佛在思索“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要到哪里去?”这个永恒的谜。
文明和野蛮的冲突不可避免,实际上早就出现。沃利斯发现塔希提后以英王之名据为己有,在武装冲突中,用大炮教训塔希提人,“使他们明白与英国人和睦相处才是上策”。布甘维尔一上岛,也插上旗帜,宣布此地归法国所有,他发现岛上实际各阶层生活差异很大,等级森严。英国的库克船长应当地居民的邀请参加了一次用人作祭品的仪式。这些航海家还几乎同时提到岛民“偷窃成性”,拉帕鲁兹更直接戳破欧洲人的甜蜜梦想——他是从哥伦布时代起,首位拒绝以自己国家名义占领到达的新发现土地和岛屿的航海家,“……但我不愿意以手上的武器去纠正他们的不公,也不主张用武力让他们明白:人权是不能任人随意践踏侮辱的。”这可以看出他很尊重当地人的自由。
布甘维尔提到一个仇视欧洲人的老人,“我们的到来受到岛民热烈欢迎,但是老人却无动于衷,甚至中途就离座而去。他那若有所思和忧虑的神情,仿佛在向他的族人预警:宁静快乐的时光,终有一天,将因异族的到来而一去不返了。”
海潮涨退间,离欧洲和塔希提接触已经三百多年了,我查了一下资料,目前法属波利尼西亚原住民占人口比例70%以上,官方语言为法语和塔希提语,通用波利尼西亚语。他们比美洲原住民幸运多了:“最先遇到哥伦布的美洲人,等于遇到厄运。”
老三角故事
布丁
“别拧我,疼”,这大概是我最早知道的徐志摩的诗句之一,同时留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是徐志摩乃是个资产阶级诗人,尽写些无病呻吟的诗。后来,这印象渐渐转变,我在高中的札记本里抄了一大堆徐志摩的诗。而徐志摩、梁思成、林徽音的故事也激发起我浓厚的兴趣。
可惜我不是个做学问的人,无从探究80年前的那段传奇,我只满足于道听途说的花边。比如《万象》杂志说林徽音喜欢在京郊碧云寺约会。再比如李欧梵先生的一本书里提到过,徐志摩和林徽音她爸林长民“很有感情”,两人互换“情书”,徐志摩装成个已婚女人,林长民是已婚男人。还有就是金岳霖先生为什么不结婚,没事儿就往梁思成家里去?
那时候的北京城是个有魅力的地方,20多岁的胡适领军新文化运动。20多岁的梁思成在东北大学开创建筑系,金岳霖开讲逻辑,一帮从欧美留学回来的才子在帝制结束的祖国辛勤工作,那些名字如今还让人高山仰止。当然了,那时候的协和医院就有了医疗事故,为梁启超主刀的大夫切掉了他健康的肾,让55岁的梁启超逝世。而这位大夫很快辞职跑到政府里工作,他的余生都致力于公共卫生事业。
做学问的人会探究梁启超客居日本时移植了多少新名词,怎样影响了我们的文化;做学问的人还会讲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传统怎样被腰斩。我只感慨于日本鬼子打进中国来,林徽音在颠波逃亡之际还能写出美丽的诗句,而梁思成自始至终都在呼吁保留古建筑,并用他的画笔告诉我们那些东西原本多么美丽。
一个历史学家说,20世纪的中国浪费惊人,浪费掉资源、浪费掉生命和机遇。“在外侮入侵和占领的苦难与内政如此无道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目标明确的国家建设?在大众的贫敝被某些时期市侩的贪婪无度与另一些时期里国家的极端集权主义变得日益深重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平衡的经济增长?在一个长期动荡不安和审查制度严酷得令人难以想象的社会里,个人的创造活动和心智的探索怎么可能得到普遍的展开?”
这个叫“史景迁”的外国史学家说,梁思成与林徽音的故事就是上述悲观看法的证明。我得承认,这个老头帮我总结出了“老三角故事”中的沧桑味道。
董桥先生有篇文章讲“要思成不要志摩”,好像一个技术专家比诗人更有用。志摩有诗云:“拥抱我直到我逝去/直到我闭上眼睛/直到我飞、飞、飞向太空。”他在飞翔中死去,在一个大悲剧中,最先死的是诗人。而林徽音在志摩去世4年后的悼词里说,我们的作品能不能长存下去,就看它们会不会活在各时、各处互相不认识的孤单的人心里。
该像谁好?
七喜 图 谢峰
刚上大学时,宿舍里的女孩们爱把自己并不出色的长相往女明星身上靠,于是我就像了陈冲,这把我气坏了,凭什么她们把林青霞、钟楚红、张曼玉甚至波姬小丝都归给了自己?那是1987年,正是张扬个性的好时候,谁不愿意自己洒脱、洋气、时髦?而我所知道的陈冲只是《小花》中的妹妹,整个一农村形象,明摆着说我士气、迷糊。当然这些都是我在1987年的看法,要是搁现在,我一准儿满口答应。陈冲有什么不好,末代皇后怎么着也比混迹市井的白丁有气质,即使是“大班”也足够妖娆,魅力十足。
那天在商场,我刚试上一件仿旧仔衣,我妈在一旁就说,像个学生,吓得我赶紧脱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搭了大半个青春刚刚博得一点儿高深莫测上司的关注,可别让这件不成熟的仔衣给毁了前程。
去年冬天,陪弟弟的女朋友弄头发,发廊里的人不知为什么就盯上了我,好几个小姐围上来夸我,用尽了阿谀、挤兑、激励、魔幻的着数,终于把我推到了大工的手下。一眼之间大工还蛮酷的,头发稀疏,表情严肃,不像是媚俗之辈,也就从了。小姐拿来三种药水说一种400,一种600,另一种是法国原装,贵一点,1000整。看看这里豪华的装修和一个个面若桃花的小姐,我真不敢选个400的露怯。用眼瞟一下酷大工,他一副专家样慎重地开了口:好点的药水,花纹弹力要好些。得,就1000吧。后来我摘下一切零件,出现在镜子中时,大工认真地看了看,极其节省地说了句:“不错,有点儿像杨澜。”
还有一次同学聚会,那时我蓄着直发,正筹划着要二度披肩。大家都说:“就你保养得好,越来越年轻,像徐静蕾。”我知道这时候同学们是真心实意夸我,可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味,一个30岁的女人总不该以徐静蕾为发展方向吧,像小徐是不是说明缺少女性风韵,缺少对成熟、成功男性的吸引力?可电视剧里的小徐不是一样能把个中年男人迷得头欲昏?怪哉,不好琢磨啊!
给最好的朋友打电话,她笑嘻嘻地说,你准是想把自己弄成“杜拉拉”。“你怎么知道的?”“我还不知道你!你就应该像个女记者。我现在就去接你,在大厦门口等我,陪你买羊绒半袖去。”
走出大厦时我应该是逆光的,白富康边的女子,金闪闪的镂空小坎仍很耀眼,她灿烂地笑着在等我,像从前一样穿得乱七八糟。当时我就打定主意去搞件镂空或吊带。这时,我的朋友开了口:“天哪,你瘦多了,像个真正的白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