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行们的水墨
作者:舒可文(文 / 舒可文)
四条屏
墨竹
山水谱
琥珀山水
展览名为《重新洗牌》,水墨只是名义。举办者孙振华和鲁虹,一位是深圳雕塑院院长,一级美术师,一位是深圳美术馆研究员,国家二级美术师,他们都觉得水墨对中国文化人来说是个极有延展性的话题,很多人早就对它有话要说,如鲠在喉。之所以要假以水墨的名义,其原因有二,首先它与民族文化身份有关。它不是个简单画种的内部事情,像个洗不掉的胎记,你不能不知道它,别人也总是方便地用它来识别你。其二,很多人觉得它有问题。水墨很怪,一方面有那么多人在消解它,同时在市场和私下里却不时出现购销两旺的局面。但在他们看来,不管怎么热闹,它也是个古老的游戏,是件自娱自乐的事,基本上没有进入现在时。其实更令他们不安的可能是广泛的人群把它忘了。所以,以水墨的名义,不是个艺术话题,而是个文化话题,那就无所谓外行内行了。
所谓“重新洗牌”无非是修改规则,不必迁就于规范,不必顾及其道统,借题发挥各行其是。鲁虹对水墨带有很强的情绪,强调这一点的理由也极有针对性。他直言道,重新洗牌既要按当代国际通行的惯例选择作品,同时要求作品有明确的民族身份感,体现文化的差异性,因为“差异性永远是当代艺术的基本准则”,“差异是弱势文化存在的理由”。显然他所针对的是全球化中的文化霸权。所以不管怎么修改规则,甚至根本没有水,也没有墨,牌还得是原来那些牌,即,把水墨作为资源,明里暗里与水墨有某种联系,能显示出作品特定的文化渊源。
虽然他们在组织作品的时候就声明了他们的意思,但是应该说艺术家们的出发点比起让他们承担的使命更个人化一些。李邦耀用有机玻璃、压克力等材料做的《山水谱》,模仿《芥子园画谱》的功用,按照其中的山石树木等图谱,放大或缩小做了近百件“零配件”似的模型,在一个模型台上谁都可以随意摆弄。它意在提供一个更方便的途径,让我们成为山水画家的过程变得更简单更好玩。传统水墨不是讲究重在参与吗?它的特征之一就在于你画它这种私人性。如此说来,李邦耀的《山水谱》实在是在消解这个传统,也有揶揄的动机。
虽然作品的姿态是开放的,但因循的束缚还是处处留痕。一个名为《琥珀山水》的雕塑被认为是展览中的一件标志性作品,作者李险峰对水墨带有很怀旧的感情,他喜欢那种情调,深感不能走近它。他的这个雕塑完全就是他这种心情的写照:一块透明树脂翻制的石头,在一定的距离外透过它透明的外表可以看到一幅山水画,当走近它的时候它又是深深隐退到石头里面的,而且被石头的机理折射得似是而非。同样是对水墨有感情的,在广东以“卡通一代”出名的黄一翰的出发点很策略,他觉得中国画正走向堕落,必须靠近现在的生活,必须有新的笔墨规则,那就不能无视电脑的复合结构,不能无视商业广告的复合色彩,当然也不能无视商业社会的生活,所以他画的是消费文化中的图像,口号是“拒绝文人气”。
比较冷静地面对展览主题似乎更能依照传统的样式,付中望和李秀勤属于冷静的。付中望提交的作品是用钢板做的四条屏。他取的是中国画中天地轴杆的条屏样式,画心是切割出的空洞,在不同的环境中展出,有不同的内容。很矫情地扩大了留白的概念,很地道的中国趣味,很舒展的园林雕塑。李秀勤也几乎是完全模仿了传统“墨竹”的样式,用竹子、剪子等实物组合成一幅立体墨竹,这两种尖锐的材料与宣纸上的墨竹联想并置时有一种视觉上的张力。他们对过去与现在两种时态的对峙没有明显的褒贬,宽容地让两者在一个新的空间重合,两种不同的意象相安无事,恰如其分地各司其职。
“当代艺术”被赋予了伟大的使命,就是要关注艺术外部的问题,不仅是展示风格样式的手艺,更是表达社会意识的声音,要具备社会批判意识。对这个使命的认同不能说不广泛,但是在以水墨的名义承担这个使命的时候,一些被认为有批判意识的作品,反而略显牵强,力有不逮,不仅难以表达社会意识,还有潦草之嫌。反而像付中望那样比较冷静的,在处理主题时更显得沉着自如,给人留有更大的分享空间。也许这也是当代艺术存在的理由之一。(图片均为本刊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