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大街上的中国足球

（文 / 苗炜）

沈阳桃仙机场两公里外就是绿岛森林公园，公园里有绿岛酒店，中国国家队就驻扎在这里。从绿岛走高速公路进入沈阳市青年大街，20分钟就能到达五里河体育场。10月1日就有消息说，绿岛和五里河将为中国足球队分别建筑纪念浮雕。绿岛酒店的一位经理相信，这里风水好，国家队在别的地方根本找不到这么好的风水。沈阳球迷也相信，沈阳是中国足球的一块福地，在这里不会输球。

10月7日，沈阳的午后飘起阴雨，在中街——市里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上，一个中年汉子呼啸而过，他脑袋上绑着“中国队加油”的小红旗，手里端着个从汽车上卸下来的方向盘，他按响车笛口中兀自念叨着什么，周围的人快速为他闪开一条路。事实上，在那天晚上的比赛开始之前，中国队的出路早就这样闪开了——人们本来期望10月13日中国队战胜卡塔尔从而提前一轮出线，继而面临10月7日打平阿曼就能提前两轮出线。

10月7日，比赛过后的沈阳城更像个战场，青年大街上弥漫着鞭炮的硝烟，街道两旁全是卖爆竹的地摊，一箱箱烟花爆竹就像是小小的弹药库，鞭炮在人群中炸响，火药味刺鼻。青年大街这条沈阳市里最宽畅的车道变成了游行队伍的步行街，四川球迷在喊“雄起”，北京球迷在喊“牛×”，所有球迷都在惊叫，在击掌，在敲锣打鼓，他们并不在意在刚刚结束的那场比赛里，中国足球队是那样乏善可陈——除了身体强壮，看不出他们比阿曼队好多少。这场并不好看的比赛成了中国队里程碑式的胜利纪念。

煽情的说法是中国足球等这一天已经等了44年，在当夜播出一个特别电视节目《你好世界杯》里，一群足坛名宿被请进了直播室，他们似乎都更有理由登上绿岛的浮雕。在绿岛群雕的设计方案中，本届国家队队员将按照1∶1的比例再现，哪怕是从未上场的替补也将占据一席之地，群雕长30米宽20米。

目前还不知道浮雕建筑是否会实施，在10月7日之前，传言有许许多多的庆祝活动，以至于现场球迷相信在比赛结束后将有个演唱会。实际上，决战前夕，足协宣布取消一切庆典。在足协官员下榻的沈阳金都饭店，10月6日晚上的一个议题是刚刚结束的甲B联赛，在最后一轮的比赛中又出现了“假球”。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取消庆典与“假球”有关，但不可否认的是，体育总局和足协都希望低调处理出线事宜，而沈阳方面倒希望借足球的东风聚起“人气”。

在10月6日晚上，大多数球迷都轻松地渡过了“决战前夜”——在沈阳颇具盛名的“圣峰”，来洗澡按摩的客人要排队；两个从内蒙来的球迷要找沈阳“大青花”餐厅吃宵夜；在凯莱酒店，一个深圳球迷吹嘘他在酒吧泡到了俄罗斯妹——这些迹象也许表明，热爱足球不过是热爱生活的一种较为特殊的表现形式。十强赛的4个主场比赛将给沈阳带来10亿元的收益。

在10月7日的比赛结束之时，国家队中方教练金志扬在记者的追问下心情激荡地把国家队出线的第一条原因归结为“改革开放”。不过他在私下场合的一句俗话可能更说明问题：“人要顺了，吃根面条能直通到屁眼。”中国队此次世界杯出线几乎在抽签分组时就已确定，何况还有个神乎其神的米卢教练。那晚的比赛倒是在某种层面上表明我们还不够开放——下半场第15分钟，防暴警察加岗，密密麻麻约有1000人将球场围住，警方指挥官因人员疏密不齐而不停地调整队伍，头盔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这种场景在全世界的足球赛场上都是绝无仅有的。警方害怕球迷跳入场中引发骚乱，却难免引起球迷心理上的反感。

比赛结束后并未出现什么暴力事件。倒是从福州传来消息，该市五一广场的大屏幕电视没有按时转播当晚比赛引起了球迷的不满。据称，当晚有近万名球迷聚集在电视台和市政府门前“抗议”，迫使官方在20点10分打开了广场上的电视。

肆意狂欢的球迷似乎在突破一些禁忌——天安门广场也传来了鞭炮的声音，所有汽车都可以不按规矩行驶——只有在狂欢之时，人们才感到管制与束缚好像离得远了一些，虽然只是几个小时只是一个夜晚，但那感觉有点儿妙不可言。

获胜之后，国家队队员在绿岛参加了一个名为“托普之夜”的晚会，这实际上是个商业赞助活动。前一夜，不少来沈阳准备庆典演出的歌星从绿岛离开，庆典活动取消，商业聚会也很短暂，子夜过后，有球星出现在沈阳的夜总会里。在许多时候，足球应该和啤酒、夜生活、“路易十三”相联系，官面上的话应该由当官的去说。他们会无限沧桑地回顾中国队7次冲击世界杯的历史，会讲职业联赛的决策怎样奠定了胜利的基础，而走在青年大街上的球迷只顾得纵情享受一种近似疯狂的快感——从北京的三里屯打来的一个电话说：“中国队出线了，美国人开打了，我们喝高了。”

在欢快之时，为什么欢快已显得无足轻重，为它加上怎样的意义都显得有些辞不达意。

今夜只有欢呼、呐喊、烟花、爆竹……(范继文 摄/Photo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