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的火与尘埃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高昱)

晚上11点,当本刊记者赶到位于北京秀水北街的美国大使馆时,人们显然还没有从两个小时前突然降临的灾难中清醒过来。使馆里寂静无声,整幢大楼里亮着的几盏灯先后熄灭,除了一队队武警陆续开来,你甚至看不到和平和安详正在星条旗下远去。

半个小时之后,4个学生模样的美国人走进使馆,他们显然在哭泣。一辆挂着外交牌照的轿车从街角驰过,几个人从车窗探出身来高喊着什么。一位武警告诉记者,那辆轿车来自南斯拉夫使馆。

更多的人在电视和网站上获得消息,然后在第一时间传递着这一爆炸性新闻,以及各自不同的情绪:震惊的,愤怒的,悲哀的,以及兴高采烈的。

几乎所有的BBS里,都挤满了无法入睡的人们。1万公里外,成百上千的巴勒斯坦人走上街头分发糖果,向9月11日的天空鸣枪,欢庆美国遭到最沉重的打击。自从去年9月与以色列人爆发武装冲突以来,巴勒斯坦人还从未进行过如此盛大的庆祝活动。“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从未想到美国还能受到攻击,这是他们支持以色列人的报应。”一些巴勒斯坦青年说。

至少有5架民航客机被同时劫持,像“神风敢死队”一样朝着既定目标冲去,至少上万人的生命淹没在世贸大厦的轰然倒塌之中。即使对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导演来说,这种恐怖的灾难也像是在做梦。除了疯狂,没有任何词汇足以形容策划者的处心积虑、打击实施者的勇气和此次恐怖行动的灾难性罪恶。

仇恨是最超乎想象的导演。每个人都知道,视人命如草芥的恐怖主义是邪恶的,但对于本·拉登这样最登峰造极的恐怖分子来说,“霸权的美国用制裁残害数以万计无辜平民的生命,放纵以色列人年复一年地杀死巴勒斯坦的孩子,他们才是疯狂制造人道悲剧的最邪恶者”。

“这是美国一次可怕的悲剧,”美国国务卿鲍威尔说,“这些恐怖分子认为通过摧毁建筑和杀害人民可以达到他们的目标和事业,我们是一个强大的民族,不会让他们得逞。”然而,如果他们的事业就是为了发泄仇恨呢?

没有人知道,这种仇恨会持续多久。甚至可以想象的是,仇恨将在更多人的心中更为强烈地燃烧起来。在美国一个论坛上,被损害的美国人也发泄着这样的愤怒:“他们不得好死,我们应该把所有生化武器送给那些狗娘养的”;“今天你杀阿拉伯人了吗”;“驱逐所有阿拉伯人、亚洲人和外国人”;“美国人不是由外国人构成的!没有什么阿拉伯裔美国人、亚裔美国人或者这裔那裔的美国人”;“美国人必须是白颜色的盎格鲁-撒克逊人,非此即彼!”

仅仅在4天前,俄罗斯历史学家伊格尔·别斯图热夫拉达博士才在俄罗斯《消息报》上向世人发出警告:由于“贫穷的南方”同“富有的北方”的对峙已经达到白热化的程度,冷战之后的“第四次世界大战”已经孕育成熟,“这次世界大战很可能会成为21世纪头25年的主要内容,甚至头5~10年的主要内容!”

事实上,对峙并不仅仅发生在贫与富、南与北之间,民族、宗教,早已与两极分化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像被劫持的飞机一样撞击着正在欢呼全球化的资本主义体系。善良的人们可以相信,人类文明理性的光辉足以消解血腥的仇视和情绪。这只是幻想,仇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容易找到如此雄厚的群众基础。即使是在人类空前文明的21世纪,即使是在以自由、平等、博爱为荣的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