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想象中的种族主义

（文 / 甄芳洁）

在南非德班举行的联合国第三次反种族大会(丝路/Sipa 供图)  

凌乱、分裂的空气，在这次大会开幕前，便开始笼罩着德班。

先是南非“白人运动”的领导人指责这次大会的阴阳会标是“魔鬼”符号，然后是两个先期到达的美国记者向组委会控告他们住的旅店遍地蟑螂，而接待方竟收取他们超过正常标准4至8倍的膳宿费。主办国南非总统姆贝基刚刚失去了他的父亲，一个资深反种族隔离制度的斗士。除此之外，这个已经享受安宁许久的海滨城市，现在成了巴以开辟的“第二战场”。最初是以色列的先遣代表强烈抗议巴勒斯坦人在大会驻地出售反以色列的T恤衫，随后是巴勒斯坦人成功破坏掉犹太人在大会前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然后成群的巴勒斯坦人开始走上德班街头，手中的牌子写着“以色列，种族主义者”，“犹太复国主义=种族主义”。

也许是说话的机会太少，民族、国家，甚至是阶层、权利的诸多问题与情绪，都涌到这里，要求——“公平”，种族的概念成了这次大会最模糊的影子。对于备感世态炎凉的巴勒斯坦来说，这次大会简直是一次机遇。像1983年和1991年的上两次大会一样，巴以问题的坦克又一次重创了这次大会。

南非非政府联合会主席安德鲁斯(M.Andrews)在非政府论坛的开幕式上说，“我们不能忘记巴以冲突中的巴勒斯坦人”。大会将重点讨论“外国占领巴勒斯坦”问题，他们认为巴勒斯坦现在正承受殖民主义、歧视性的军事占领。

美国像上两次反种族大会一样，反应得干脆利落。鲍威尔宣布不参加这次大会的原因是，“因为大会把以色列描述成一个种族主义者”。美国总统布什说，“只要他们利用这个论坛，来孤立我们的朋友，巩固我们的敌人，我们就不会参加。”

这样的大会，也许是美国最不愿意参加的国际聚会。以色列问题，仅仅是一个顾虑，最核心的争端是大会的另一个重要议题——对200多年前的跨大西洋奴隶贸易进行赔偿。尽管美国政府宣布抵制这次大会，美国“黑人领袖论坛”的50个代表，包括著名的黑人领袖杰西·杰克逊，还是来到了德班。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声称他们是未经许可的。非洲行动主义者发起的这场运动，要求从跨大西洋贸易中受益的国家进行道歉和财政补偿。按广泛接受的估计，这场贸易大约运送了1200万～1500万非洲人到美洲和欧洲做奴隶。

双方的阵营并非泾渭分明，塞内加尔总统，一个祖先就拥有奴隶的非洲国王在大会前接受美联社记者的采访时说，“关于跨大西洋贸易赔偿是不可能和冒犯性的。几乎每个国家都出现过奴隶，如果我们要求奴隶赔偿，那么我的祖先的奴隶的后代，都可以跟我要钱，而且这个损失是对非洲300年的伤害。”美国媒体称，尽管许多非洲国家在要求赔偿和道歉的声明中已经签字，但许多非洲领导人在这场大会之中保持沉默。而更大多数的拥护者声称，要求赔偿是为了对付现在非洲的不发达和决定我们的未来。拥护者中包括安南和梵蒂冈，梵蒂冈说用一种纯净的记忆回忆过去，是为了更加安详地面对将来。

间隔10年，历经3年酝酿准备的联合国第三次反种族大会，成了一个火山喷发口。

美国主流媒体称这次大会为“虚伪”的大会，是以此为工具实现各种政治目的大会。“反种族主义者，把目标不是放在真正的种族间的宽容、谅解，为社会公平和态度的转化进行踏实的工作，而只是为牺牲品而斗争。结果引起新的争斗、法律的战争。”“联合国很错误地举行了这样一次大会，他们的政策暗示只有钱才可以带来社会的变化和公正。理论家花费数小时谈论这种已经不存在的奴隶贸易，实际上国家允许的奴隶制度还在非洲的苏丹和毛里塔尼亚实行。”

在反种族大会举行的同时，巴以冲突还在继续 

印度的等级制度由来已久  

结果，同性恋成了攻击者的靶子。美国媒体称这次种族大会讨论了许多问题，唯独对同性恋、妇女问题这些“文化意义上的”的少数民族只字不提。“同性恋成了这个麦克白盛宴上的幽灵，如果谁提到这个问题，就会被大刀砍出门。在世界艾滋病大会上，他们暗杀了同性恋，掩埋了尸体，而且擦干净了刀子。”“在埃及，政府正在打算审判52人，只因为他们曾经坐在一个对同性恋比较友好的酒吧，便被控严重冒犯宗教。他们的报纸还讨论，一对同性恋在被烧死和石头打死之前，是否可以给一个机会悔罪。”

美国《先驱论坛报》则质问为什么大会对黑人种族主义视而不见。“在南非种族隔离制废除7年后，种族主义依然在南非抬出它丑陋的头，南非的一个领导人每当其他种族的代表在国会站起来发言时，就会开始标志性的动作，在鼻子下轻摇自己的手，好像要扇去一种不好的味道。他还在广播里高兴地宣布他和其他种族的成员不接触。在最近的调查里，一半以上的有色人种认为其他人种自私，不值得信任，不能成为朋友。南非北部的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曾经派人掠夺这个地区的白人房屋，袭击他们。黑人实际正在成为上升的种族主义。”

而加拿大政府与其非政府的印第安组织的对立，把“种族是个弱者问题”的争论推到了种族大会的前台。由Matthew Coon Come领导的加拿大原住民组织在这次大会上攻击作为世界人权领导者的加拿大，Coon Come说加拿大的原住民面临“因为政府的法律和行为，而灭绝的危险”。在会前便传出加拿大外交部决定抵制这次会议的消息，因为他们认为Coon Come的结论是极为偏颇的，“他把所有合理的政府法令和策略都归结为种族主义者，仅仅是因为有一条法律触犯了本地人没有办法自由地花费金钱”。

加拿大的一家报纸因此声称“现在种族主义的问题有一个趋势，把所有的问题和行动都放在一个单独的种族主义的背景下，这不是种族主义，这是妄想狂。”

大会前的两条新闻更增浓了这种冲突气氛：一个美国黑手党题材的电视剧剧组，正面临美国意大利保护协会的起诉，因为他们声称这部热播的电视剧，充满了谋杀和勒索。而辛吉斯对美国《时代》周刊的记者说，威廉姆斯姐妹俩一直在利用她们的种族得到了许多好处，因为她们总是说‘这是种族歧视’，她们会说：‘因为我们是黑人，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黑人这个身份一直在帮助她们”。

而美国有一位学者在《为精英文化辩护》一书中，明确称美国和加拿大是防范种族歧视制度非常完善的国家。他认为，“种族主义可以说是不存在的，归根到底，它只是一个弱者的问题，强弱的差距，让许多人产生了想象中的种族主义。”

尽管这次大会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结果，但正如安南所说，“没有人天生就是种族主义者。所以反种族主义行动总是有希望的。”相比前两次大会的发出呐喊，这次会议的目标就是要开始付诸行动。安南说要建立一个全球的信息系统来对付种族暴力；拉丁美洲的受种族压迫的黑人已经引起注意；美国、欧洲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也已越来越深入地与非洲开始讨论帮助投资援助发展问题。

奴隶赔偿为什么现在提出？

给非洲裔美国人赔偿的思想同这个国家一样古老，但它为什么成了现在最热门的美国公民权利问题？

上周六，黑人行动主义者的律师Adjoa A Aiyetoro问芝加哥的Agape Missionary Baptist教堂前聚集的200名非洲裔美国人，是否知道关于奴隶赔偿问题。大约有10个人举起了手。她解释了这个概念，她说最近几年，大屠杀的牺牲品，二战时的日裔美国人、澳大利亚的原住民，还有新西兰都已经成功地从政府和公司集团那里得到补偿，美国奴隶的后代为什么就不能得到这些补偿？这个群体开始发出欢呼的声音。

Aiyetoro说，她在过去的14年里，一直是美国黑人寻求赔偿国家联合会(N’ COBRA)的法律顾问，这是一个美国草根政治运动，让美国人能够公正对待他们，“我们需要你们拥抱我们的策略”。

从教堂到学校，从公司董事会到国会议员，美国人开始注意Aiyetoro和类似的一批人。“把我们的困境展现在全世界眼前。”芝加哥国家黑人联合前线的Conrad Worril 说。在布朗和耶鲁大学、长春藤学校联盟开始质疑他们学校的捐款是否建立在奴隶的血汗上，这也许将会成为近10年最大的校园运动。

谁来付费，谁又能得到赔偿，新的问题也许因此而产生。

也有黑人事业的支持者认为此事偏离了许多更加重要的事业。一些反对者认为，在过去的40年，美国社会政策已经为这场奴隶暴行作了足够的弥补。即使是一些此事同情者也在困惑解决这个136年老案子的可能性。同许多其他公民权利问题一样，这个答案可能最终会通过法律来解决，法律挑战的依据就是一个概念——政府和公司从中得到“不应该的暴利”。

怎样才是一个公平的赔偿，这又是一个有分歧的问题。

决定公平的赔偿，这就要求衡量政府和企业从奴隶劳动力中得到过多少好处。“经济学家正在回头统计19世纪50年代美国财富多大的部分是由奴隶挣来的。19世纪50年代，财富评估是变化的，但是10%～20%的比重是人类的不动产。”律师们认为，如果仔细阅读州和政府纳税纪录，可以估计出多少钱。

从历史角度，在大革命期间，目睹了奴隶们被招募同白人战士一起打仗，Marquis de Lafayette曾建议在宾夕法尼亚的中部为奴隶划一个地区，让黑人可以在那里自由生活。华盛顿深思了这个想法，但没有结果。一个世纪以后，Gen.William Sherman发布命令给新获自由的奴隶40英亩地和一头骡子，但是约翰逊否决了这个提议。

相当多的黑人如今还是生活在社会底层  

全球等级歧视、环境种族主义及基因种族主义

全球等级歧视问题也是这次反种族大会的一个主要议题。人权观察组织在会前发布的一份报告称，等级歧视让全球上千万人的生活暗淡无光。这份长达60页的报告指出，在亚洲南部，包括尼泊尔、孟加拉国、印度、斯里兰卡和巴基斯坦，同时还有日本的Buraku 人，尼日利亚的Osu人，还有塞内加尔和毛里塔尼亚也遭受着等级歧视。“种族隔离在南非已经结束了，但全球范围内，至少还有2.5亿人遭受着隔离境遇。”世界人权观察组织的这个报告的主要作者Smita Narula说，这次大会不能忽略这些全球问题。

Wentworth，距这次大会举办地德班市南部仅10分钟的地方，成了一个环境种族主义的隔离区。当地行动者把150个先期到达的种族大会代表带到那里，和鸽笼般房子相对应的，是两个巨大的精炼厂和其他工业，他们经常排放有毒的二氧化硫和其他危险的化学药品。1938年白人占领的议会决定，把有毒的工业区放在黑人居住区旁边。因为德班市所谓的有色地区被白人城市发展所取代，黑人只能被迫居住在这里。现在这些住在南部工业地带的黑人说，他们是环境种族主义的牺牲品，当地环保协会每天都要收到20桩指控。除了空气污染，他们还和南非最大的化学品储藏地一起生活。行动主义者指着一条从精炼厂流出，穿过许多人家后院的运河说，这里的哮喘病患者是全国的24倍。

而梵蒂冈在这次大会上，提出最新的种族主义是运用胎儿作试验。梵蒂冈指责所谓的治疗性克隆和把胚胎用于复制。“一种新的和不知道形式的种族歧视已经非常真实，因为这些技术的发展必将带来新的人类亚人种的产生。这将是一个新的和非常可怕的奴隶制。”梵蒂冈公正教会发表的这份声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