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心的美元情绪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股市大跌，经济放缓，格林斯潘常常要做出艰难抉择  

在中国，居民外汇储蓄余额高达749.30亿美元，美元到底值不值钱？对中国人来说，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元情结是怎样影响着普通人的生活？这么多资金放在银行里面，是为了谋求比人民币储蓄高一些的利息，还是为了躲避各种不可预测的风险，抑或只是因为在国内没有什么适合美元使用的消费和投资渠道？

据中国人民银行统计，今年1月份，中国大陆中资银行的居民外汇储蓄余额为749.30亿美元，比上年同期增长31.9%。“这个数字，比起世界第三大外汇储备地区香港的政府储备800多亿已经相去不多。可见中国人对于美元相当偏好。”加拿大某大金融机构驻北京的高级业务代表唐振续对此种现实感叹万分。

汉臣设计公司的总经理周十一郎是著名的美元“收集者”，他有很多外资客户，也常有外汇收入，而且他一有机会就把自己名下的资金换成美元。“让我有了美元是硬通货这一根深蒂固印象的人说出来自己有时候也不敢相信，竟是北京郊区的一个半文盲的房东老太太。”他谈起自己的美元情结由来同样感叹万分。

“那是十多年前和‘圆明园画群’一起居住的遭遇。当时很多画画的年轻人都住在圆明园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我刚刚开始学习苹果电脑做设计，喜欢那里的氛围，就找了一个小平房。但是第一天房东老太太就给了我一个深刻教训，她说这里的房租要付美金，每个月150美元，一次性付半年，就是900美元。当时我就傻眼了，我哪里有美元哦。我问她人民币行不行？她很轻蔑地说，没有美元就不要到达边来住！后来还是几位朋友凑了一点给我。因为他们卖画给外国人有美元收入，不过数额都不大，房东们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专门盯上他们收美元。结果我后来给外国人做了一个月的私活才攒够了美元还给他们。”

就是这件事情之后，周先生左右打算，觉得美元利率高，又是世界通用货币，到了哪里都可以兑换，于是开始有意无意地把手上的钱兑换成美元。

“我每天的目标就是美元美元！”对北大的应届毕业生缪缪来说，这一点则比周先生明确得多。

“我一定要去留学，去读MBA，我需要尽快攒够学费。”缪缪从顾问公司那里得知，他这样的身份可以去英国和澳大利亚读硕士，只需要一年，费用只是十几万人民币，大概两万美元。缪缪现在日以继夜地给很多通俗杂志写稿，写小资生活，也写家居装修，偶尔觉得划算的话还会去做摄影模特，他说自己名气还不够大，所以每个月要赚上七八千元已经很吃力，“而且再换成美元的话就变得更加少了。”

缪缪说，他知道把学费汇到国外手续会挺麻烦，而且还要收不少手续费，但是这些他都没有时间来考虑。现在忙于毕业论文和商业两线写作的缪缪已经尽量学会把问题想得简单，他说：“为了有一天不再像这样一笔笔计算每个月的收入可以换成多少多少美元，现在怎么辛苦都值得。”

“手上有美元随时可以兑换成人民币，然而有人民币要换成美元却要这样那样的手续，所以中国人比较喜欢拿着美元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这就是可以自由兑换货币的优势。”唐振续这样评价国人的美元情结。

其实这种美元情结还有其历史渊源。在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的政治经济实力达到一个高峰，美元也成为其“金元外交”的重要手段，它和黄金储备挂钩的币值在众多经济未复苏的各国货币之中自然一枝独秀。到了60年代，美元的最辉煌期过去，到1973年，金本位制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美元长期疲软，一直到十几年之后才有所回头。但对于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的中国来说，这些变迁似乎都太遥远。“在很多国人心目中，美元是好东西，比所有货币都值钱。”唐振续说，“这样的心态不是无缘无故的。改革开放后，一直到1995年之前，客观来说，人民币对应美元确实是一直在贬值，人民币对美元官方汇率由一比一到一比三再到一比八甚至更低，久而久之，人容易形成这样的心理定势。虽然说一个国家由以前的封闭过渡到经济的逐步开放，其币值往往会有一段长时期的下跌，但是累积下来的心理影响不可以低估。”

现居香港的汤世任80年代中在北京上大学，然后几经周折才留学美国，他似乎很理解美元在中国被不少人看作是硬通货的幻觉。他认为，美元情结与改革开放后美元在流通中的相对权威地位及美国文化的影响有关。他回忆大学毕业那一年，想给家里捎点东西回去，但凡发现好一点的进口货，例如皮鞋和家电，在出国人员服务部和特殊商品部都是要用美元才可以购买的。他还回忆工作之后的第一年，在女朋友过生日的时候，他特意托人兑换了几百元的外汇券，到友谊商店买了一只进口的手表作为礼物。

“虽然最后没有和她能够在一起，但这种行为当时被同事朋友们看作很有面子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汤世任说，“当然，在国人心目中，美国的电影、音乐、服饰甚至快餐，都具影响力。因为国门打开之后，美国的产品和文化一下子涌进来，国人对美国怎么也比对欧洲亲。大家都觉得美国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美元也是最值钱的。”

主修历史的汤先生还补充了一点，他认为：“40年代起，老一辈中国人就开始接触到美元，解放前的国家经济一片混乱，通货膨胀是天文数字，什么钱都不值钱，只有美元在那一辈中国人心里留下过币值坚挺的印象。我的一些同学家里还藏有抗战期间遗留下来的一些美元，后来80年代拿到美国银行兑换还被接受，当时的震撼还是很大，觉得这个货币的含金量真高，值得信赖。”

都说外汇买卖，个人操作起来并不那么容易(腾科 摄) 

“不管怎么样，美国好歹是世界经济的龙头，如果哪一天美国经济都不行了，美元都大跌，那就只好认命了。拿着美元，就算经济动荡一些也有一点安全感吧。”周十一郎的想法其实很有代表性。

在煤体宣传中，重庆市民吴先生外汇花不完的故事曾被广泛渲染。据这位吴先生说，他以前出国，总是担心外汇不够花，心里不踏实。今年春节，他到邻国度假，按照国家新的外汇管理规定，用人民币兑换了2000美元。可到了邻国，才发现人民币完全可以自由流通。他好高兴，花了不少钱，2000美元一分没动地带了回来。

不少传媒引述有关专家的观点，称居民外汇存款的增加，除了我国经济外向性增强，居民获得外汇的途径增多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像吴先生那样，用不完出境所兑换的外汇，转成了个人外汇储蓄。这也表明我国外汇储备在总量上升的同时，存储形式有了一些变化。

不过同样一个个案，似乎还有另外一些解读分析的角度。

“我们不可以高兴得太早。显然这位吴先生去的只是东南亚国家，人民币的币值当然比那些在东南亚金融风暴里大受冲击的国家的小币种坚挺。”每个月来回北美和中国之间唐振续说，“如果这位先生去的是美国，或者退一步来说去的是邻近的日本，他的感觉肯定会大不一样。在美国和加拿大，日用品的价格是和当地收入成正比的，这里需要10元人民币购买的东西，在那边的标价大约就是10美元或10加元。更加重要的是，由于人民币不可以自由兑换，在发达国家，一来是很少有地方可以兑换人民币，二来可以兑换的话兑换价也会比官价要高不少。官方说法是人民币自由兑换没有时间表，有些专家预测是十年，乐观一点说法是五年，但是在此之前，人民币离硬通货的地位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也就是说，人民币一天不完全放开，国人心目中的美元坚挺幻觉至少还会维持下去。这样一来，那些因为拥有美元而觉得有安全感的人至少可以有一些心理安慰。当然，他们有了美元之后每每会遭遇另外一些从来没有预料过的焦虑和无奈。

都说“十年黄金变烂铜”，黄金贬值，相比之下美元还算坚挺(丝路 供图/SIPA)  

“好名声是永远找不开的钞票。”长期为海外传媒撰写财经分析，有相当外汇收入的洛闻用一句诗来形容理论意义上坚挺的美元在实际生活使用时的尴尬处境。

早在1995年，洛闻账户里的美元到了五位数字，他觉得应该用来买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如今的商场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美元才可以购买的。他发现最欢迎使用美元的是那些豪华酒店和俱乐部，只是这些场合的兑换价格明显偏低，而且还要收取一定的手续费。

“手上持有美元这样所谓的硬通货，用起来却变得心态不平衡了。我都觉得这里是不是有点美元歧视了。国内居民的美元存款这么多，除了保值避险的考虑外，应该说也和国内没有什么合适的美元消费渠道有关。”洛闻说起来的时候还有一些愤愤不平。

“每个国家都希望自己的本币强大。尤其在本国内，更加不愿意看到外币特别是霸道的美国的美元这么强，这是可以理解的。”洛闻苦笑着说，“在黑市固然用美元可以换得比官价更高的人民币，但这是违法的，我不想为了多换几百块钱惹上麻烦。实际上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很不适合我们这些专业人士。”现在他的美元都只好选择存在银行。

“我的兄长在加拿大，也是所谓的中产阶级，但是他的积蓄可以轻松地选择购买基金等等金融工具，也可以找理财顾问替他投资国际上的各类股票和其他有价证券。每年的回报也很可观。有时候我们会在长途电话里面开玩笑，说同是美元，但在中国的就没有这么好用，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

洛闻说他现在最希望的是中国尽快加入WTO，“之后我在国内就可以得到他们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专业理财服务，我的美元可以活起来”。

曾经在中欧地区呆了十年的高级翻译黎先生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一再声称他并不熟悉经济，但是他还是始终最担心外汇管制政策。“我不知道国内什么地方可以用美元，也不知道政策以后怎么变化，感觉还是很不踏实。”

上个星期他给在国外的妻子汇出一些美元，但是在银行里与此有关的很多规矩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例如他们告诉我，每次只可以限制在10000美元以下，而且还要我出示这些美元是合法得来的证明。我觉得这很荒唐，我的美元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可是还要自我证明，这种被怀疑的感觉确实很不好。”

或许，另外一件和“他自己的美元”有关的事加强了他这种不安全感。“一些朋友进行个人外汇交易，说是热潮，听得多了，我也忍不住开始去尝试。银行里硬件设施很好，气氛也不错，笑容满面的职员除了一再表示欢迎我来投资外，还提到要我签订一纸合约，也要我证明自己的美元是合法得来的。我说我要怎么证明，银行的人说这只是个形式，我们也不需要你什么别的证明，你就自己声明一下好了，这样真的以后出什么事官方追究起来我们就免除了责任。我觉得这是自欺欺人的做法。事实上，银行根本无法监察客户的外汇来源，我们这样自律的客户还好，其他很多来路不正的外汇一样可以进行交易，长此下去绝对不是好事。政府真的要落实监管就应该革新。”看来，回到国内还不是太久的黎先生显然还不习惯走过场这种中国特色。

最近，黎先生还有点烦心的事情，他也自嘲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紧张他那些“自己的美元”。他的父母看中了他的美元，跃跃欲试准备入市炒B股，不断给他做投资普及工作。但是他有很多做金融证券业务的海外客户，这些人的态度正相反，常常对他灌输风险意识，对他说，过去十年的A股市场公司筹集了大量资金，但是实际的分红却很少，个人投资者要赚钱，就是要倒差价，B股现在也是炒得热火朝天，一旦泡沫破裂就难以收拾。他虽然自认不懂股票，但还是对父母说：“我们捏着美元，就是为了防范种种可知和不可知的风险，现在要投入到高风险市场，是违反初衷的。我不愿意看到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美元投入到这样的市场里去。”

雅宝路一个不算高档但用得着美元的地方(马罗 摄/BiaFoto)  

他告诉记者，“我觉得开放B股不过是把居民手里的外汇引入到上市公司里面去，说白了，还是那些公司朝个人圈钱。那些高价换美元来炒B股的人我认为至少不聪明，何必这么折腾呢！”

对外汇买卖，黎先生也一概保持距离。他的心情也很矛盾，“不是不羡慕别人赚钱，但是国际汇市变化之快，每每令人瞠目结舌，我们这些有正当职业的人，不可能整天盯在那里，这么操心的钱是很难赚得到的，只好作罢。”

“反正拿着美元总是比没有好，但是带来的闹心的事情也太多。说句实话，我现在是有什么钱就放什么钱，专门特地找人换美元来收着的事情，以后再不会干了！”黎先生说下午还要去给妻子海外汇款，用这样的话来概括了他和美元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像洛闻与黎先生这样对美元闹心的，相信在国内也不是少数。

喜欢收集美元的周十一郎每年都要去香港，因为他需要购买登山器材设备，在内地买要贵得多。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来在内地有什么东西用美元买划算。

去年初，他在美国洛杉矶的商店里面看到某牌子的一条牛仔裤售价30美元左右，当时行李太多，同去的朋友都说这么廉价的东西在哪里买不一样，但是当他在北京的专卖店里面看见同样一款的牛仔裤标价却要60美元！他说：“买外国东西当然是外国便宜，但是买国内的产品，也还真的用不上美元。”

“如果有一些价格适当放开的专门兑换店还是很有必要，像香港街头常见那种小小的店面就可以了。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是贪图多换点钱，但是现在外汇价格不放开的情况下，到手的美元按照官方一刀切的汇率兑换出去总是感觉吃亏了，所以然宁愿存起来，毕竟利息比起人民币高一些。”

他还提到一些生意伙伴的做法：“一旦他们手上的美元等外汇储存到一定数目例如几万的话，就会想办法转移到境外。他们自己也说这样的做法有点神经质，因为既麻烦而且还要有转移的成本。但根据他们的想法，在中国一个人有太多美元总是心里不踏实，怕给人抓住什么把柄。如果哪天外汇政策放开之后，他们就不需要这么做了。”

人民币和美元的兑换价

外汇管理局的陈女士接受本刊采访的时候，介绍了人民币和美元兑换的发展过程：

“1994年以前，我们的汇率制度主要是官方汇率，1993年末的时候官方汇率是1美元兑换5.8元人民币，这个数字是以换汇成本为主要决定因素，根据出口1美元能够换回多少人民币来制定的。1994年，汇率并轨后，汇率的市场价格=官方汇率+调剂市场的外汇使用额度的比率，美元对人民币的汇率变为主要是以市场供求为基础。”

2000年末人民币汇率比上年末上涨12个基本点，人民币小幅升值。利率市场化将导致国内利率水平高涨。因此从长远来看，人民币利率应维持向上的走势，但由于本币利率市场化是个渐进的过程，所以短期内利率将会维持不变。

从1996年到1999年三年时间内，人民银行连续七次下调利率，中国利率目前已经降到历史最低水平，银行一年期定期存款利率为2.25%，活期存款利率为0.99%。与国外同档期利率水平相比，中国利率水平约低2～3个百分点。但是人民币对美元始终维持在1∶8.2左右。这说明人民币还是有着实质支持的。

因外汇交易中心的人民币汇价主要是由企业进出口结售汇需求决定，因此利率调整对人民币走势几无实质影响。“由于未来几年中国的结售汇制度不会发生根本变化，人民币汇率变动取决于外汇供求的情况不会有太大改变。”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的雷小帆专门撰文分析了中国长期有着贸易顺差情况下人民币容易保持上升轨迹的结构性原因。人民币在过去两三年间走势是典型的稳中有升。

1994年以后，汇率并轨后影响汇率的因素主要如下：

1.利用外资的程度；

2.人们对汇率的感觉，即心理因素；

3.经济实体方面的影响；

4.国内和国外汇率的之比，即国际汇价之比；

5.国际间的贸易往来所占的比重，也会影响货币的比重；

汇率的指定除了以上的因素制约外，主要是通过量化后的具体计算，通过盯住一揽子货币价格，结算货币的种类。 汇率变动交易员外汇交易汇率决定理论人民币兑换美元汇率改革外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