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140)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牛黄 小e 愚妹 霍维)

家用男人

如果家庭是复杂而多元化的社会细胞,那么人就是细胞中复杂而多元化的分子。如果我也是人的话,那我就是人中间性格偏复杂的、功能偏多的那种人。至少在我们家是这样的--因为我老婆习惯像遥控彩电一样遥控着我,PLAY或者STOP。

比如她说:我要醒来的时候看到太阳从另一边出来。

从物理学的思维方式和角度来说,我只能说:先给我一个支点!我就可以把地球撬到另外一边,换个方向。我老婆指着夫上说:我给你一个月亮。我只好又说:再给我一根足够长的撬棒!我老婆就说我耍赖。对此,我只有期待太阳从西边出来。

当然最终还是有折衷的解决方案:我只有用蛮力来腾挪双人床。而后皆大欢喜。

这只是我的功能之一:壮劳动力。

比如她又突发奇想地要吃我做的粤菜(我做的川菜已经不能满足她的口味了)。这个问题就比较棘手。我只得先从中国四大菜系的区别入手,对她进行菜品的普及教育,然后再一一陈诉做粤菜之困难,比如原材料的组织,比如调味品的采购,比如耗费的时间。然而,根据我们家的女魔鬼定律,老婆如果已经出现了某种想法,那一定会让丈夫实现这种想法。

所以我按三个步骤来完成:一是先买一本粤菜菜谱,二是从中选一种最简单的菜--炒河粉,三是买入--炒熟--吃掉。由此换来的评语是:可以吃,但比粤菜馆的差远了!而且还偷奸耍滑!罚洗碗三天。

这也是我的功能之一:家庭厨师和小工。

当然其他的功能还有许多,如电工、清洁工、股评家、邮差(收发E-mail)、保镖、心理医生、挣小钱机器,乃至按摩师和形象顾问,等等。

我老婆的理由是现在家用电器的功能日臻完美,家用男人更应该不逊于家用电器,多元化和多功能化是未来家用男人的发展方向,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在她的遥控之下--能遥控而不失控。

我能说的就是:最好我的脑子换成奔腾4,配上256M的SDRAM,加装一个60G的硬盘,也许再来个涡轮风扇也不错!

她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那我就可以从网上下载升级你功能的软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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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未去过的地方留下脚印

西藏:我怕去了之后,西藏真的成为了西藏,一个现实的西藏,而非梦想的西藏。我知道现实的西藏是:有许多人生活在那里,有各自的喜怒哀乐,有男人和女人的爱情,有老人的死亡和孩子的诞生,有房屋、汽车、水,还有可口可乐。它对于我,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普通的陌生地,虽然高原的确高了一点,原野的确开阔了一点。所以,西藏必须是口头上的“XIZ-ANG”,只有头上的天空和脚下的荒原。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向前走走到死还得向前走。西藏就是“向前走,不止不休”的代名词。

河姆渡:四周忙忙碌碌的全都是7000年以前的人,他们几乎不穿什么衣服,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奔跑着追鹿,站起蹲下地种植水稻。他们想爱就爱,正如鸟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我到了那里就变成了他们当中的一个。我脱掉西装,扔掉领带,把裤子换成草裙,在姚江边狂呼乱叫,而没有一个人认为我疯了。

香港:香港是周星驰的香港,这个地方只有周星驰,它因为周星驰而存在,没有周星驰就没有香港。周星驰是真的周星驰,但香港可能是假的,也许,它只是一部电影中的一个场地。

天涯海角:走到那儿就算走到底了。没想到路真的会有个尽头。现在的天涯海角只是一个风景点的名称,根本没有“尽头”的内涵。这样一来,天涯海角反而对我失去了魅力?

延安:干燥的风扑面吹来,尘土把白衬衫一下涂成黄色。河水呜咽,不时地把浑浊的烂泥泛到河面上。转身想逃,突然闻到一股特别的气息。好像是女人的气息。但不是现实的农妇的气息,也不是城市少女的气息。但的确是女人的气息,它来自历史深处,从很远很远的年代,悠悠地飘过来。随着气息而来的,是江青的形象。她在演讲和演戏,她在纺织和骑马,她在恋爱,和一个神。气息首先来自她,有一种香,很淡;有一种酸,不浓不淡;有一种辣,很浓。江青的身后来了丁玲。气息也来自她。有一种酸,很淡;有一种香,不浓不淡;有一种辣,很浓。她们的身后来了更多的女性,一色的军装,英姿飒爽。铺天盖地的香,中间间杂着酸和辣。奇怪,在我看来,延安竟是一种气息,历史的、女性的气息。

中国:中国对于我,仅是指我周围的几个地方,以及一张地图。我是中国人,因此我努力想象,我到过中国的每一个地方。我喜爱我到过的每一个地方,但更喜欢没有到过的地方,比如香港与台湾,比如西藏与河姆渡,比如延安与青海湖,比如塔克拉玛干。

老郑

第一次听说老郑是在一个“倒春寒”的晚上,朋友穿着一件白衬衣,骑着自行车来看我。我把一搪瓷缸子的热水递到他手里,他就一如既往地把脚翘到桌子上,开始“夜半虚前席”。

那天晚上他成了一个倾诉狂,背了乱多阿赫玛托娃和顾城的诗,还在没有喝一滴酒的情况下大哭了一场。在此期间,老郑的名字起码被提起了784次。当朋友在我的上铺开始打呼的时候,我便决定要去旁听老郑的俄国文学史。

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整整一个学期,每个星期三下午我都会翘掉西方经济学,倒两次公共汽车,在小街的馆子里吃一碗加辣的兰州拉面,在这个城市的地图上画一条S形的对角线,面见老郑。

老郑其实不老,30多岁,但是有一头黑质而白章的烦恼丝。他上课的基本风格如下:先用15分钟的时间介绍本次课堂的主要内容,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用于谈论鲁迅和背诵各种各样名目繁多古今中外的诗歌,最后的15分钟则顺理成章地挪作刹车之用,绝不拖堂。他上课时从不带书,有一半时间闭着眼睛,而他的板书,恐怕只有医生才能看懂。

老郑有很多很多名言,其中有两句我一直记得。

一句是关于爱情。那是他在自己年轻时候看到的一首诗,据说当时只看了一眼,就永远也忘不了了--“我什么都给你,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这诗我只听他诵过一遍,也就永远也忘不了了,不但忘不了,而且从此把其他所有写爱情的东西视为草芥。

另一句是关于理想--“学好英法俄,胸怀文史哲。”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老郑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他安详地站在阳光里,背靠着鹅黄色的讲台,闭着眼睛,格子衬衫上满是粉笔灰,窗外传来男生打篮球的吆喝和偶尔一两阵鸽哨。当时立刻有一股恣意之气顿生,觉得即将来到的逃避和碰壁的夏天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奔波和营役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一切都是不用怕的,任凭外面红尘万丈,我自有我心中的那一处宫殿。

以后渐渐忙起来,就没有时间去听老郑的课了,再以后毕业了,更是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常常,当我走在这个城市拥挤的人流里,看多了红男绿女和飞短流长,会生出一个奇怪的幻觉,好像自己一下子退到了世界的尽头,整个人轻飘飘的,周围都是花、雾和云,老郑就这么特别真实地站在里面,闭着眼睛,摇头晃脑。

挺想着老郑的,真的。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希望他好好的。知道自己欣赏的人过得幸福,对于奔波中的自己,也算是莫大的安慰吧。

(本栏编辑:苗炜)

影子欧洲

是在《南方周末》上看到这本书的介绍,名字叫做《咖啡苦不苦》,我一下子就有了强烈的阅读欲望。这是我一直在寻觅的一本书,属游记,带着作者游荡的身影和敏感的心思,带着十足的异国风情。何况作者切入的角度又是如此地讨人喜欢,想想看,欧洲情调的咖啡馆,这对于一个中国人,一个对欧洲充满了想象的中国人有多么大的诱惑。而在转天的周末,我就在书店里找到了它,很贵,我欣喜地摸着它富有质感的厚厚的纸张,心里略微一挣扎,就掏钱买了它。

书真的没让我失望,我在阅读的快感中细细地翻过每一页,慢慢地捕捉着每一个字闪动的灵光,如同品尝一道祈盼已久的美食。心里有被牵动的喜悦跟着文字游走,然而也有微微的疼痛一阵阵地掠过。

坐在罗马的纳沃娜广场露天咖啡座里,作者一边思绪飘渺地写着明信片,一边观察着眼前来来往往的游人。她说:“中国去的人,常常是代表团,是广场上最醒目的人,因为突然有一行人,穿着差不多相同式样、同样颜色的西装,脸上带着在办公室用的微笑,检点而拘谨地走来了,生怕自己显得粗鲁和不合时宜。”也许她说的中国人中就站着我,因为我也以这种姿态走过了这个著名的罗马广场,只是没穿西装。当时的我从作者描写的同胞的神情中看到了我自己,那是一种无法融入风景的艳羡和自卑。我也看到了那些令我心动的咖啡馆,却没有去坐一坐,如同看惯了明信片,即使已身处明信片中,也觉得那是别人的生活,似乎与我无缘。我和很多国人一样,像一辆巴士机械地驶过这些城市,手忙脚乱地拍照留念,脑子里留下了几个模糊的镜头。我就以这种方式走过了巴黎、维也纳、莫斯科和雅典。那是一个个中午午睡时短促的梦,正要进去,已经出来了,刚想咂摸滋味,梦已经醒了。我在以后的日记中写道:这是我少年时宝贝的童话书啊,我就这样粗粗翻过了。来不及细看内容,甚至连封面的样式都说不清楚就翻过去了。只会在以后再见到这本书时心跳一下,这本书,我看到过。

而如今,我只能望着窗外春日的阳光,呆呆地看着那些美丽的影子一点点淡去,模糊得几乎不见了,试图抓住一点点甜美动人的气息,也已经远远地飘走。这些优雅的城市我似乎从未走近过,即使坐在晴日的北京的家中,也拽不住一点点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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