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恐怖主义：最善意的恐怖

（文 / 甄芳洁）

“你要建，我就烧”

2000年底，美国长岛上的9栋豪华别墅，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因为它们是建在一片天然的桃园上。ELF(地球解放阵线)，这个最著名的环保恐怖组织，像往常一样，在纵火后，理直气壮地留下“你要建，我就烧”的标语。

一切都是为了山猫。两年前，在北美洲最大的滑雪场，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威尔公司辖区内，一个清冷的晚上曾莫名其妙地着了一把火，4个造价颇高的建筑、3个滑雪升降装置被夷为平地。这是美国主流社会因绿色恐怖主义活动损失最严重的一次：价值120万美元。环保主义者认为，滑雪场885英亩的范围已经足够大了，再扩张，这里的山猫将失掉它最后一片安身立命的上地。ELF说，贪婪的人不仅是可耻的，更是要受到惩罚的。

纵火，这是绿色恐怖主义活动中最让人恐怖的一种。还有炸弹，据说应从1993年送到波兰联邦食肉动物控制办公室的那颗算起，起因是这个办公室企图通过消灭美洲狮、狼、黑熊等凶猛动物来保护家畜。从那以后，大大小小几十颗各种炸弹出现在了各种“不绿色”的场所。在极个别的人员伤亡中，比较知名的是加利福尼亚森林协会的Gil Murray，因为在此后的由州、联邦政府举行的一系列听证会上。这个名字被作为影响陪审团价值取向的重要因素反复提出，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一句话他是一个富有奉献精神的父亲，一个最体贴的丈夫和令人尊重的职业森林家。

正如ELF自己所言，他们是不忌讳“用一个工具箱里所有可用的工具”的一群人。

其他手段，看起来有些小打小闹的意味。比如释放马戏团的动物，放走圈养的野马，他们还曾在700多只红狐狸身上涂上一种无害的涂料，让它们的毛皮不能被皮草商们利用。在意大利，他们还宣称把老鼠药放在了几千只过节需要吃的一种蛋糕上，他们指责蛋糕里有转基因食物成分。此种“恐怖主义”的历史渊源据说是100多年前，英国的一群大学生从他们的医学老师手中抢走一只将要被灌上苦艾酒，观察由此引起的癫痫症的狗。

最英勇反击的是伐木场老板、农场主、采矿公司、皮草公司等在这个时代与地球最亲密的行业。

除了巨大的利益，还有他们真正的不理解。

大多数的环保主义者仍是以平和的方式表达不满  

夜行者ELF

环保主义者的暴力行动近年是垂直上升趋势：从1986年的每年6起，到2000年已上升到每年300起。极端的环保主义者的新的行为方式口号是“在前线，直接行动然后得到结果”。一个美国社团研究专家说，“绿色恐怖主义的上升，还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有参与政治的雄心，他们想表达自己的意见，另外网络也使得他们能在更大的范围内讨论这一问题，并且更容易知道土制炸弹的做法。”

以ELF组织为例，他们只夜行，从来都是最亲密的几个人行动，不留任何痕迹，他们的长相或者衣服都很普通。

FBI 1995年就在俄勒冈州成立了一个事务处，因为多森林的俄勒冈州是绿色恐怖主义运动的重灾区，但5年来发生在此的近100件案子中，只有不到1/5有结果。

ELF的组织形态是橡皮泥，有人把它捏成某主流环保组织的分支，有人把它捏成过夜生活的环保组织的一帮成员，有人甚至说这个组织不存在。现在大多数人相信ALF(动物解放阵线)在网上发表的声明，两者曾经合并，但现在各自为政。还有人相信它是“地球优先”激进组织的一部分。

在雪片般的推测与评价中，ELF不作解释，只是在一个个现场留下激进的口号。

它每次向社会发表消息，不是把声明寄到几家新闻网站，就是通过一个跟它“没有关系”的公开发言人，这个发言人曾一度被警方作为突破口而好生看待着。热爱动物的波兰人Craig Rosebramn曾担任过这个组织几次最大的纵火案的发言人。他从来都声称理解该组织的行动，但对它一无所知。2000年5月，他被第六次要求出现在波兰联邦法院大陪审团面前，否则就会面临蔑视法庭的起诉，50个人高举着“停止政府恐怖主义”的牌子在法院外声援。

除此之外，FBI几次破案，被冠以运气。1997年，当一群人企图用火点燃一家犹他州捕猎工具商店时，正巧被这家商店值夜班的人发现。这个值班人向警方提供了他们坐的车子的轮胎的特点，从而找到了当事人。33岁的科洛雷多搬到Eugene，因为一个过期的联邦快车证，被发现他随身的包中有一盘能判定他与密执安大学实验室失火案有关的录像带。

2001年2月12日，一个17岁的中学男孩成为美国长岛别墅失火案的嫌疑人，也是第一个被确认与ELF有关的嫌疑人，在他供职于美国纽约警察局的父亲的劝导下，他同意与警方合作调查ELF。

这对ELF意味着什么，只有这些沉默者知道。

绿色的权力

更剧烈、更极端、更广范围的破坏，确实意味着更强烈的关注，美国人道主义委员会的官员因此说，极端主义者的行为让他们的工作变得容易了。

美国，尤其在环保主义者活跃的西部，正在出现这种“奇特的历史性的”变化。

对于已是“深绿”层次的美国环保而言，这种变化最主要体现在医学界、化妆品业及电影制片业里对动物的保护。

美国一半的医学院目前已经停止学生在外科实践课上用活体动物做试验，126个名牌大学的医学院不再对大学本科学生提供活体动物课程，其中包括哈佛、耶鲁、斯坦福等长春藤名校。

有600个成员的世界化妆工业协会，包括口红巨人Faberg和Revlon，共同声明寻找新的产品实验方法，不再使用动物。肥皂业巨头Procter&Gamble宣告结束同“动物伦理委员会”10年的对抗后，退出所有的动物试验。

美国用于所有研究领域的动物原本每年多达4000万只，现在这个数字已经减少到1500万只，并且继续在下降。

美国好莱坞的电影制片商们现在每年需要花6位数字的钱制造动物模型，以防止真正的动物在危险镜头中受伤。好莱坞一位资深编剧Tim Metcalfe说：“我曾经写了一个剧本，剧中的主角有一场打电话的情感戏，一只蜘蛛爬过他的桌子，他要把这只蜘蛛碾碎。但环保主义者告诉我不能杀死那只蜘蛛，我们就在蜘蛛爬过桌子后，把镜头关掉，放上一个替代品，然后演员碾死了这个替代品。”

那些伐木者的行为也发生了变化，运送木材的卡车司机们尽量选择晚上干活以避免对立。家具店也特意挂上标签，说这里的家具不是伐用原始森林的木材制成的。美国森林服务机构也开始禁止在公用地使用除草剂。

欧洲一些国家的绿党目前已经登上权力中心，执着的环保主义者终于向人类历史舞台的光柱地带慢慢移动，带着绿色的思维，而不是绿色的染料。

评论

中国自然之友会长梁从诫谈

中国有没有绿色恐怖主义？

记：您如何评价西方正在上升的环境恐怖主义活动？

梁：我也许能理解这些环境恐怖主义者的心情，但我不赞成这种方式，我们所追求的环境应该是人与自然和谐的，如果人与人都不能和谐，何谈人类与自然的和谐。他的心情就是我们说的气不过愤吧，这种冲动我们也都有，比如看到那些大款们在饭馆里吃野生动物，我有时也想给他来点恐怖主义，但最终的手段还是要通过法律、教育。

记：这种现象反映了什么？

梁：西方除了这种潮流，还有一股反环保主义的潮流，比如木材公司的老板、工人及家属对环保主义者的抗议。还有“穷人的环保”、“富人的环保”，环保问题的背后都是社会本身、社会人群的利害冲突。

记：中国环保与现实经济之间是否也有如此的冲突？

梁：中国搞环保有一个比较大的优势，就是中国把“可持续发展”列入了基本国策，这就让我们有了法律依据。而美国有许多这方面的法律政策，但并不属于基本国策或者宪法之列，这就给很多反环保主义者以支持。从理论上讲，我们有更好的法律环境，但是矛盾肯定存在。

记：如何面对这种矛盾？

梁：环保真不能唱绿色高调，因为环保是很现实的东西，中国经济不发达、人口多，所以我们也不提一些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不追求多绿，多环保。要有韧性，政府也不是铁板一块，有支持，也有贪污腐败的。如果一次谈话不成，就都变成环保恐怖分子，这还了得？除了法律、教育，还要寻找一种可替代的经济方式。

记：国内有没有这样的激进行为？

梁：有，比如1995、1996年云南砍伐原始森林，危及到金丝猴的生存，我们给上级写信，同中央电视台一起给他曝光，这就是我们的恐怖主义，温和的恐怖主义。你说的那种程度的激进行为，因为中国民间环保还不发达，发达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发生，我希望不要走上那种极端，我希望我们有足够的智慧，控制事态的发展。

记：您的自然观，是物种平等论，还是以人为本论？

梁：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我说尊重生命，但我吃肉，我有一个看法，就是保护野生动物的原则，就危及不危及种群的灭绝，这是个哲学问题。我们这些人参与环保，还是从人出发，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就是以牺牲环境及其他物种为代价。当我们的祖先还是猴子时，没有环境污染，等我们这些聪明的猴子变成人后，就有了污染。人类中心主义是很自然的。(图片均为本刊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