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的情人节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这是沈阳铁西区的一座大厂  

贫富分化是对社会的严重威胁  

从重工业城市向商贸城市的演化，使沈阳付出了沉重的社会代价  

情人节这一天，沈阳真正非常的事情发生在庄重的辽宁人民会堂。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报告没有被出席沈阳市人大十二届四次会议的人大代表通过。在所有的508名代表中，出席当天闭幕会议参加表决的代表474人，只有218人对法院的报告投了赞成票，支持率42.9%。

这在中国各级人大会议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以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中对报告未通过后该怎么办竟没有任何规定。

据与会的代表和当地记者讲述，表决结果公布后，会场响起掌声——当然也有人没有鼓掌。主持会议的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张荣茂宣布：“请代表们休息一下，我有事需要向大会主席团汇报。”几分钟之后，主席团成员举手表决，张荣茂向代表们宣布主席团的一致意见：中院报告由市人大常务委员会继续审议，并将审议结果向明年的第五次会议报告。随后的表决有惊无险，沈阳市人民检察院的工作报告仅以270票的微弱多数过关。

“这件事反映了代表充分行使权利的参政意识，在中国民主政治进程中具有里程碑的性质。”辽宁省和沈阳市两级人大内务司法委员会委员、沈阳同方律师事务所主任金锡盛律师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认为人民代表的抉择是“事物发展的必然”。他和省、市、区三级人大代表的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冯有为教授同时指出，电子表决器在这次人大会的首次使用，客观上帮助了人民代表大胆行使手中表决权，认真对待人民所赋予的代表职责。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人民群众对法院的工作长期积累下来的不满意。”冯有为直言不讳地说。当了16年人民代表的冯有为是沈阳市乃至周边市县鼎鼎有名的冯代表，一年前的市人代会上，冯有为做了40分钟的大会发言，针对法院系统的审判工作和队伍建设尖锐地提出了8点批评意见。在历数裁判不公、一些案件明显程序违法、错案改判阻力很大、办案效率不高、特权思想严重等问题之后，冯代表专门谈到，个别法官滥用权力导致腐败。他举例说，不久前铁西区法院出现一件冒名院长签字批案的事情，犯罪嫌疑人自己开始都承认了，却被宣告无罪，但案子究竟是谁做的成了一个至今未揭开的谜。“这种严重的枉法裁判事件发生在今天的人民法院得不到处理，实在令人震惊。”冯有为气愤地说。

“我理解领导希望保持稳定的想法，但从本意上，我对法院的工作不满意，而且我认为，如果再没有一次大的触动，仍然不会有真正的改变。”冯毫不讳言自己在投票前一天还非常矛盾，但最终他的手伸向了反对的按钮。

冯有为一年前敲响的警钟确实没有改变什么，法院方面始终未给出任何正式的答复乃至意见。直到进入2001年，沈阳市中级法院正副院长被抓进去3个。最致命的一击发生在2月9日市人代会开幕的那一天，市法院院长贾永祥上午还坐在主席台上，下午即被中纪委有关人员叫走。11日，人大主席团向代表们正式宣布贾永祥已提出辞呈，不得不赶快修改中院报告，更换做报告人，由刚调来不久的副院长于波出马。

2月19日上午，本刊记者和《南方周末》记者到沈阳市中级法院那座雄伟威严的大厦，要求采访于波。但看门的警察告知，市委副书记来了，全体工作人员都被临时召集起来开会。下午再去，又被告知，省高院领导来了，又是全体大会。最终记者的采访要求遭到拒绝。

事实上，记者采访市委一些领导同志的要求都遭到了婉拒。除去工作忙的理由之外，所有人最后都会提到一点沈阳正处于非常时期，少说话，少争论。2月15日的沈阳当地媒体中，如此被认为具有里程碑和标志性的重大新闻，淹没在题为《市十二届人大四次会议胜利闭幕》的千字文里，没有具体的票数，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报道。

被尊称为冯代表的中科院金属研究所冯有为教授(晓亮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