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每一种感官

（文 / 菲必）

加拿大电影《感官五重奏》  

一场感官的欢乐享宴

与玄而又玄的精神著作不同，美国《纽约客》杂志专栏作家黛安·艾克曼(Diane Ackerman)的新作《感官之旅》，以文艺复兴式的好奇与热情讨论古往今来感官的进化历程。

黛安·艾克曼的正职是哥伦比亚大学文学教授，同时也是诗人。在《感官之旅》里，诗一般的语言随处可见：“这个世界感觉何其丰富，夏天，我们会因吹入卧房窗户空气的甜香而被诱起床，穿过薄纱窗帘婆娑起舞的阳光使窗帘有波浪效果，似乎与光线共同颤动。在冬天，也许有人会听见晨曦中红雀撞击卧室窗框上自己的影子，虽然她仍在睡梦之中，却仍能够了解那声音的意义，使她绝望地摇头，起床到书房内画一张猫头鹰或其他以捕食鸟类为生的动物画，贴在窗上，再去厨房煮一壶芳香微苦的咖啡。”

艾克曼自小热爱世上的一切，她对科学极有兴趣，却取得了文学博士学位，她热爱驾驶飞机，也是探险家、自然学者和潜水专家。她认为人生就是不断的冒险，在冒险过程中，体能的考验和不断更新的经验，能刺激感官，产生喜悦。不过她并不做只追求刺激的卤莽行为，比如跳降落伞。

艾克曼用博学而纯真的笔触，描述她所热爱的自然。在她的笔下，历史和科学巧妙地融在文学内，让人着迷。她告诉你吻是怎么开始的，香水师怎么知道调制出来的香水会使人喜爱？食是性最好的前戏……

写作《感官之旅》的黛安·艾克曼无疑也是感官享受者，她在密苏里圣路易大学指导写作课程时，每天都在下午同一时刻放下手中工作，不顾系主任的焦躁愤怒，为的是返回家中，在客厅中能看到树林公园的巨大观景窗前观看落日。她坦言：“我所渴望的就是落日这种精神鸦片。”

在丰富的辞藻中艾克曼建立她独树一帜的观点。

“历代最伟大的感官享受者并不是克丽奥佩特拉、玛丽莲·梦露、普鲁斯特，或其他感官享受者，而是缺乏数种感官的残障女性：海伦·凯勒。又聋、又瞎、又哑的海伦·凯勒剩余的感官却相当敏锐，当她把手放在收音机上欣赏音乐时，可以分出小号与弦乐器的不同。她可以倾听色彩缤纷的生命故事沿着密西西比河倾泻而下，她长篇大论地写下生活的香气、味道、触感、感觉，不断地探索追求，虽然她残障，但却比她那个时代的许多人都生活得更深刻。”放任感官之人，读艾克曼的书，也许会有将心比心的兴高采烈。

另一场感官的郁闷五重奏

无独有偶，2000年夏天，加拿大名导演杰瑞米·普斯得瓦(Jeremy Posedwa)也推出影片《感官五重奏》。对加拿大电影，世人知之甚少。天才的喜剧明星Jim Carrey和黑暗忧郁的迈克梅耶同出于加拿大。

杰瑞米·普斯得瓦自任编剧，五位年龄身份各异的男女，同住在一栋旧楼里。他们各自有其独立的故事，奇妙的是，5个故事恰好与我们的五种感官贴紧无比听觉、视觉、嗅觉、味觉以及触感。每个人强调某一种感官，或者说，每个人的另一种感觉是匮乏的。《纽约时报》评价此片：“一部优雅、有力量的影片，敏于讨论我们的孤独、希望、接触以及失落。”更多的影评则打出了四星或B+的分数。

影片的主线为小女孩艾米莉在街心公园走失以及寻找的过称。5个故事由此展现，这一切发生在短短3天之内。

在一年内，李察的听力将逐渐衰弱直至完全丧失。李察是眼科医生，热爱音乐。隔壁那美妙的女高音常常令李察留恋地驻足倾听。

15岁的莉楚与母亲并非讨厌彼此，但是难以沟通。莉楚在公园里不由自主地跟踪一对情侣，看他们在树林里做爱。

罗伯特相信：“如果他爱你，是能闻到的。”他的工作是清洁工，从雇主家里的味道，他能感觉到雇主的职业，他有只灵敏的鼻子。为了找寻爱的气味，他和过去的恋人们一一约会，不露痕迹精心地嗅。结果他失望了。意外地，罗伯特收到一件礼物：一款新设计的香水。罗伯特漫不经心拧开香水盖子，如梦魇般，他闻到爱的味道了。

蛋糕厨师朗娜为她热情过度的意大利男友烦恼：他执意从家乡飞过来看她，并且表示会和朗娜一起生活。

中年丧夫的卢斯有一家自己的按摩诊所。夜晚，一个未经预约的年轻人敲了门。和往常一样，卢斯的手势纯熟而富于情感。年轻人啜泣起来：“已经好久没有人如此触摸我的身体……”杰瑞米普斯得瓦试图把这部电影当作表现人性的很好实验(虽然有流于玩故事叙述的小把戏之嫌)。在黑暗忧郁的基调下电影最后还是出现了亮光：丢失的小女孩被找到了，安然无事。

普斯得瓦敏感于感官，同时并不缺乏同情心和黑色幽默在这部影片中，罗伯特坚信小女孩会被找回来，他最终嗅到了爱的气息。郎娜对小女孩一事不抱希望，她倒是相信自己的男友是个贼。事实上男友不是贼，而且真心爱她。普得斯瓦似乎把古老的“信望爱”当成最大的命题，信者、望者、爱者在信望爱的时候获得了拯救，一如罗伯特。

感官与心智之战

要了解世界，我们得用我们的“头脑”，也就是心智，心理学上的新发现却显示，心智并不真在脑中，而是跟着大队的荷尔蒙和酵素旅行全身，忙着理解那些我们称之为触觉、味觉、听觉和视觉的复杂现象。人体最大的矛盾就在于此：我们的感觉并非直接由大脑感受的。

讨论精神与心智的作品何其多，美国人黛安·艾克曼和加拿大人杰瑞米·普斯得瓦讨论的是感官世界。前者通过文字，后者透过影像，艾克曼和普斯得瓦达表述他们的观点：某种程度上，感官即心智，肉体即精神。从这种角度上看，肉体就是精神合理的虚构，像哲学家一样讨论外观与现实的不同多少有些愚蠢。

不论有无意识，取悦人的种种感官的确在神秘中助人良多。

美国俄亥俄大学曾做过一项实验，研究曾得过心脏病的人存活的机率。这项实验检查了许多变数及它们的影响，结果发现影响最强烈的变数是饲养宠物，不论这个人是单身还是已婚，仍以饲养宠物者存活最久。恣意抚摸我们的宠物是如此让人安心。一名实验者说：“我们在缺乏触摸的社会里养育孩子，所以得以非人类的生物补偿，首先是玩具熊和毯子，然后是宠物。如果没有触摸，那我们就真的被隔绝了。”

不幸丧失某些感官的人们则悲叹不已。

“我们早已把咖啡的浓郁芳香和柑橘美味的味道视为当然，因此我突然丧失这两种感觉，就像忘记如何呼吸一般。”一位美国专栏女作家伯恩伯格，在《新闻周刊》上发表对自己突然丧失嗅觉和味觉的动人描述，“当过去的三年内偶尔有片刻——数分钟，甚至数小时，我突然可以感受到气味，并得知这代表我也能尝到味道，我该先吃什么？一口香蕉一度使我落泪，有几次在晚餐时分症状缓和下来，我和先生马上冲到最爱的餐厅，有两三次我整顿饭每一口都能细细品味，但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在停车的时候，味觉就消失了。”

正如英国人史帝文森写道：“我旅行并不是为了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为了外出，我为旅行而旅行，重要的是行动。”感官与心智应该无所谓战争，重要的是人尽量丰富多彩地生活。(图片均为本刊资料)

李察即将丧失听力  

罗伯特相信爱的味道是可以闻到的  

在施予触摸的同时，卢斯也被治疗了  

感官五重奏

缓缓触摸每一个身体，卢斯觉得每一个人的颈项、背脊、头发，都像是自己的丈夫。

在执著于看的时候，朗娜自动放弃了另一感官的探索：她拒绝去嗅去闻，而爱的气味是能嗅出来的。

李察的手放在教堂的椅端，通过震动，他依旧能感受到齐声吟唱的圣歌。

罗伯特漫不经心拧开香水盖子，如梦魇般，他闻到爱的味道了。

当母亲的手缓缓伸过来，粗糙的手掌覆住她的，莉楚啜泣起来：母亲与自己在触摸的施与受中都被治疗了。 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