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白道彼此都需要对方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张畏“收藏”品——清雍正青花釉里红海水龙纹天球瓶创下近年上海艺术品拍卖单件最高价  

正在作姿态的温岭市前市长周建国(刘振清 摄)  

张宅门前挂着“温岭市公安局重点保护单位”

张宅在温岭市太平镇花园新村18号，是一座别墅，有假山有小溪。但这些属于豪宅的内容并无人乐意夸张地描述，最为奇观的倒是张宅院子外的围墙上有一个硕大的铜匾，上面刻写着：温岭市公安局重点保护单位。

张畏1999年5月被刑事拘留并正式逮捕后，温岭的一位记者一直想去拍下这幅大铜匾的照片，但却不敢。市面上传言的主要内容是说他将会没事。更奇怪的是，张宅虽然没有人了，铜匾却一直没有被摘下，在张被捕后，还挂了一年多。那位记者在张被公审前终于决定去拍下这张照片，这时铜匾被摘了。

温岭市公安局副局长杨德明回忆说，这铜匾是1996年被挂上去的。比较而言，这一铜匾对多数温岭人而言，差不多是见怪不怪的东西，比这更张扬的事情多了。

1998年，温岭市公安局获得了级别很高的“优秀公安局”称号，消息传来，如何庆祝就成了大事。最后的结果是张畏“买单”——“独家协办”。账面上的费用是60万元。这场名为“警民鱼水情”的迎春联欢晚会，1999年1月16日在温岭剧院上演。

在温岭这样一个充满着喧哗与活力，机会与欲望弥漫在每个人脸上的新兴城市，类似的娱乐演出都显得极度夸张。记者到温岭采访，正值一家公司邀请费翔去“迎接新曙光”举办演唱会，每天都有面包车在温岭市区甚至各乡各镇来回用大喇叭叫喊鼓动。一些妖艳的女子在车上无时无刻不试图引发路人的注意，在热闹的街道上，她们的举动与城市的节奏并没有任何不和谐的地方。

知情人回忆当年的“警民鱼水情”，其状况比之现在，更有过之。

问题在于1995年，张畏与警方的一场大架早已在民间将这两者演义成了对立的双方，类似通俗剧里的正反两派，而此刻他们上演了“一家人”“大团圆”的新年喜剧。

恐怖主义、黑社会一直是危害世界和平的毒瘤。图为被泰国军警击毙的歹徒尸体(法新社 供图)  

知情人分析，张的企图就是要造成“一家人”的喜气洋洋。因为此时，张的经济活动主体部分，正准备从温岭转移至上海，而且计划在上海上市。为这一事实做证明的是张畏与王秀方的上海公司开业，上海与浙江竟有200多官员到场祝贺。更有神奇之处是，传言剪彩者每人都有一把纯金的“剪刀”。上海的发展，需要温岭的稳定——“整个公安局，全是我的人”——60万搞定，价格算不上贵。

当然温岭公安系统不是没有张畏所忌惮的人，比如副局长杨德明，但是有为张畏撑腰的，他是公安局长杨卫中。

杨局长与周市长

杨卫中，温岭市公安局局长。他是王秀方帮助搞定的。

张畏、王秀方，温岭的所有传言都将他俩并列，但张的名头是一定会放在前面。王的真正崛起，源自他参股温岭宾馆、担任法人代表兼总经理后。这是原属政府招待所性质的一家宾馆，各路官员来访温岭，基本下榻于此。王为什么要参股进来，答案很清楚，他要利用这里的“资源场”；但他为什么能够参股进去，现在仍然无人能说清楚。

杨卫中是1996年调至温岭市任公安局长的。这年年底，他住进了王的温岭宾馆。

王的投资，从2000元的一套“行头”开始。据说王的说词很诚恳：“杨局，你每天都穿着制服，也不方便啊。”杨对王秀方的需要，也来的很艺术。杨的弟弟急需20万元，杨向王请求“借款”。随后所有的故事都因此开始了。

作为公安局长的杨卫中很方便地解决了张畏的“历史遗留问题”。张在1995年与公安打过的那一次路人皆知的大架，后来的处理是取保候审，杨上台后，“取保候审”自然被解除，而同时，张被抄家时扣押的50万元也返还了。张被彻底“洗清了”。作为报答，张先期送去1万美元，但杨嫌美元不好用，不收。后来，张又将美元折换成4万元人民币与5000美元再次送去，这次收了。就是这美元，后来还传出一些颇为有趣的故事。

有证据表明，杨卫中的回报价值也不菲。

王秀方的同母异父兄弟赵支、赵林及大嫂张素兰因窝藏故意杀人犯潘小君，被温岭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查获，赵林与张素兰被刑事拘留，逃走的赵云也被批准刑事拘留。这桩故意杀人案由于影响太大，赵家兄弟被决定提请逮捕，批捕报告书已经被签发。此时杨卫中不断接到王秀方的电话，请求帮忙。

公安系统批准逮捕，需要经过相当的法律程序，而当这一系列的程序都走完了，杨卫中介入了，其间风险，连旁观者都觉操作起来并不容易。但是，杨仍然霸王硬上弓，活生生地改变了程序，使王秀方兄嫂三人无事而归。后来因张畏、王秀方自己案发，其兄嫂才被重新抓获归案，被判刑。

这是很简单地钱权交易。杨最后付出的代价是：有期徒刑14年。

比杨卫中价格更昂贵的是温岭市市长周建国。

周建国也是从外地调任温岭市长的，他到温岭的时间比杨卫中更迟。1997年8月，周到了温岭市。有证据表明，周到温岭一年多时间内，就收取张畏、王秀方的贿赂35万元。他被当事人直接明确地称为周百万。周所需要的金钱远远不止张畏、王秀方的。

周的回报，是张畏项目“金属钯”的各项优惠。

最后的结果是：周被判处无期徒刑。

两套系统各取所需

杨卫中局长与周建国市长，是被抛出来的温岭市最高级的两个人物。但是有更多的传言指证说，此案被抛出的高级人物被要求仅限于温岭。更有根有据的传说是，张畏被拘留的当晚，王秀方就知道消息，然后逃了，第二天还打电话给当地更上层的一位官员，问及此案。

被公审的温岭市前公安局长杨卫中，他被判14年有期徒刑(卢蔚 摄)  

如果结合张畏那些被拍卖的高级古董，相信会有更有层次的人与张王两人有涉。知情人说，价值几百万元的古董会送给杨卫中、周建国吗？不会，他们不值这个价。

浙江省一位高级警官坦称：很难说杨卫中、周建国与张王黑社会集团有直接的联络，他们各自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只不过彼此都对对方有需要。

更有高级警方人士称温岭张畏、王秀方案系标准的黑社会案，我们现在所定义的所有黑社会案的各项“指标”，他们都一一“合格”。而且张畏与王秀方不仅有极强的经济势力，还是“社会名流”，都是政协的委员，只不过张畏是湖北省宜都市的政协副主席，异地的。

这两套不同的系统，按市面流行的说法则为黑道白道。如果来观察一下白道中人的所作所为、所喜所好，也是有意味的。

如果以温岭市前公安局长杨卫中为例，其故事则充满了娱乐性，近乎八卦新闻。

据传在温岭没有小姐不知道杨卫中的，对这种知道的表达极有趣：杨卫中，脱了裤子我也认得。如果按“小姐们”从事的职业论，这一说法也许改为“杨卫中，脱了裤子我才认识”，可能更准确。杨的好色，路人皆知。

有一个被证实的确凿故事充分表明了杨的“情种本色”。

一位在温岭与杨有过情缘的重庆小姐回去了，偶尔有一天打来电话，说自己缺钱开美容院，“请杨哥帮帮忙”。第二天，杨就分别从下面的派出所与汽车驾驶学校借来6万元钱飞了重庆，送小姐5万，呆了两天又飞回来了。此后，飞重庆成为杨的固定项目。杨被公审时，这位重庆小姐也到了浙江参加旁听。她最令人注意，一位当地法官极好奇，还真验证了她确实是大学毕业，长得“的确很漂亮”。

有证据表明，让杨痴情的小姐远不止重庆小姐一位。还有一个传言说明了杨的“英雄本色”。在温岭，来一次要五张(即500元人民币)，杨最后花钱太多，没钱了，只得改用张畏送的美元。他要求送一张美元，但小姐不识美元，说美元也得五张。最后当然杨得照办，这使他成了世界上最贵的嫖客之一。

但是，杨卫中还是按单付账，没有仗权白干，多少还遵守“道”上的规矩。

有了这点爱好，钱于杨当然永远是不够的。

(本稿采访中得到浙江省温岭市刘振清先生、台州市王心富先生的支持，特此致谢！)

(图片除署名外均来自本刊资料)

事件

轻松夺标

在约定上海的“世纪大战”前，张轻松地搞定了温岭的一次房地产招标会。

这是温岭市太平镇人民东路东延路临街房产的招标。人民路是温岭市最古老的一条街，也是最繁华的一条街面。张畏家贫的80年代，其父母就在这里摆小吃摊。而张的姐姐与弟弟，甚至包括张本人，也都曾在这里租过店面卖服装。

3月3日下午，正式开标。此前张畏已经安排妥当，张与6个同伴进入招标大厅；另外10个同伙则在招标大厅外云集助威。其实，连举牌叫标都不需要劳动张举手，他的同伙蒋京伟负责投标。另外随张进入招标大厅的同伙，分工照顾其他的投标者，只要有人举牌竞标，他们就上前“打个招呼”。面对这群带着明晃晃凶器的打招呼的人，哪里还有人敢与之竞标。结果，张连续以低价标得5间房地产后率众扬长而去。

经评估，张畏标得的5间临街房地产，在评估基准日价值为555.8万元，而张的竞标最后仅为419万元，两者相差达136.8万元。

没用几分钟，张省下了不止100万元。 温岭杨卫中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