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敌雅术

（文 / 江川澜）

梁实秋早在23岁就写过一篇《骂人的艺术》，开篇即是：“古今中外没有一个不骂人的人。骂人就是有道德观念的意思，因为在骂人的时候，至少在骂人者自己总觉得那人有该骂的地方。”不幸而被言中，秋郎君被鲁迅所骂之名，名垂中小学课本数十年之久。

知识分子们显然有更高的道德水准，自然骂战难免。提及名人骂战，我即刻想起名载史册那类，比如美国作家刘易斯和德莱塞，玛丽·麦卡锡和丽莲·海尔曼；英国评论家利维斯和斯诺；德国文学家马丁·瓦尔泽和批评家赖希·拉尼茨基；作家梅勒和评论家角谷美智子。

面对一个长期恶毒批评，甚至诽谤你的人，你会做什么？对骂是肯定的，把持自家阵地，报纸杂志，电视台，现在还有网络。几年前，梅勒骂说了他作品坏话的美智子为“女神风队员”。要不然写入文中，借笔杀人。德国作家马丁·瓦尔泽是干脆写了本《批评家之死》，直接在小说中把长期批评他的死对头批评家原型干掉。要么饱以老拳，德莱塞在酒醉之时给了刘易斯几记耳光，因为刘易斯指责他剽窃自己妻子的文章，骂他是“一个贼，一个说谎者”。

提起诉讼？更多的人干过，干赢的人不多。惠斯勒就这么干过，当牛津大学的美学教授罗斯金批评他的画作，害得他的作品卖不掉之时，他自然就要上诉艺术教皇在诽谤。

要老练地应战，不论法庭还是传媒，还是日常生活，不失身份，不失态，有理有节，不弄出“文化自杀行为”，或者“自毁前途行为”难！要合理地干掉对方，难上加难！所以批评家拉尼茨基只好使出一剑封喉：你瓦尔泽有反犹倾向。舌灿莲花如王尔德，法庭上也是一审占优，二审失措，结果只好蹲监狱。也许只有惠斯勒那种家伙干得好这类活，他在法庭上那种巧智，快如闪电的迅捷反应，实在是天才。律师自以为得计地问他：“两天的劳动，你就要价两百个金币吗？”他即刻答复出了金句：“不，我是为了一生的学识才要的。”惠斯勒自然胜诉，法庭裁定罗斯金确是诽谤，只是赔偿金额为四分之一便士。

丽莲·海尔曼也干过诉讼，她控诉在电视台访谈节目中批评她作品全是谎言的玛丽·麦卡锡，要价200万美元赔偿。可惜好戏没能开场，开庭前夕海尔曼病逝。骂战到了最后，都是两败俱伤。海尔曼的历史被翻个底掉，着实也不完美，麦卡锡也从此成为著名的“文学大砍刀”。惠斯勒由于那场官司的诉讼费而破产，罗斯金受此打击郁郁寡欢，不久病逝。惠斯勒是条汉子，画不好了就坐下来写了本书《树敌雅术》，（The gentle art of making enemies），写他如何智勇双全，与对头们舌战笔战。

我很赞赏这个书名，Gentle art比拳击或者锤子好得多。■ 雅术树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