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之底线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殳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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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肉味的宽容度,基本上代表了一个人对所有食物的宽容度。何时何地该出现肉,而何时何地又不该出现肉,肉应该是什么种类的,肉又应该是什么味道的,所有人在心中所定出的底线都不同。

北方人不接受肉是甜的,南方人常吃的甜味浓重的红烧肉、冰糖蹄膀等都会被认为是非常奇怪的食物,更别提在八宝饭之类的甜食里放猪油。我有许多北方朋友,觉得吃肉粽都是很特异的习惯,因为在他们印象中,粽子就该是甜味的点心。而在南方,除了江南一带盛行吃肉粽外,广东人、台湾人的粽子里都有肉,肉与糯米饭的搭配,本来就是很理所当然的组合。更不能为北方人所想象的是鲜肉汤团,Q劲十足的糯米汤团,咬开竟然是一包肉汤和一坨硕大的肉,到螃蟹季节,汤团里甚至会出现蟹黄,这实在很挑战大多数吃惯了芝麻汤团和豆沙汤团的人的底线。

中秋节时,江苏和上海都流行吃鲜肉月饼,这同时让北方人和广东人都不解。北方人质疑的是,现烘出来的鲜肉月饼究竟跟肉饼有什么区别?而广东人则觉得,从小吃惯了的月饼都是甜的,莲蓉椰蓉,加个蛋黄已经是咸味的极致,怎么会有热气腾腾的猪肉出现在月饼里呢?在这个领域里,显然是云南人比较能够理解,因为云南有云腿月饼,首先是同为酥皮外壳,其次,无论是云腿鸡枞或云腿玫瑰,都顺畅地游走在甜味和咸味之间,有咬劲的火腿肉为月饼增添了无穷的香味,独特的腌制法又巧妙地把肉和其他食材的味道统合为一体。

大多数人会觉得,肉可以跟蔬菜结合,也可以跟面食和米食结合,但肉和水果的合体,则一定是不搭的。因为肉在很多人眼中,是荤腥之物,而水果又胜在生鲜可口,怎么想两者都走不到一处去。但广东菜中的咕佬肉便是经典的肉与水果的搭配,也是许多外国人认识中国菜的开端。清香的菠萝搭配味道浓郁的猪肉,因为糖醋酱汁为它们建立起的联系,让很多人轻易就接受了这一对表面上看起来超级八字不和的食材。

走清新路线的是意大利的帕尔玛火腿配蜜瓜,没有任何酱汁的调和,用香甜可口,汁水充分的蜜瓜来衬托火腿柔嫩咸香的味道,有很多人一开始觉得怪怪的,宁可用芝士来佐火腿吃,但过不多久就会发现,以蜜瓜配火腿实在是绝妙的主意。帕尔玛火腿虽为腌制肉,却仍然保持了一份清淡、轻盈的口感,熟透的蜜瓜虽为水果,味道却浓郁得不逊于任何一种酱汁,放在口中一起咀嚼,有种离奇错综的满足感,非一般语言所能赞美。而这样的“肉与果”的组合在西方还有很多,无论是鸭肉配香橙,还是鹅肝配无花果,如果你擅自拆散了这样的门不当户不对情侣档,想要为它们再找一个最佳拍档,那还真是很难。

最挑战人味觉极限的,怕要数甜食中出现的肉了。云腿月饼已经很接近这种类型,但仍然不够纯粹。朋友在法国买到过培根巧克力,向我描述其味之妙,培根自然是煎到无限透彻的脆粒,巧克力也是甜味比较不突出的那一种,但大多数人仍不能想象,浓可可与香油渣的碰撞会是何种感觉。朋友说,其实味道很和谐,也可能因为是加了点酒,这个理论我很同意,酒在肉和其他食材之间,似乎总能架起靠谱的桥梁来。

美国南部的新奥尔良有种冰激凌,混合了波本酒、培根和巧克力,我有幸吃过一次,回味实在是很难以名状。巧克力仍然是纯正的巧克力味,培根粒也仍然是明显的肉味,只不过波本酒的烈调和了这两种顽固不化的味道,让人吃后获得一种无比神奇的体验。“有酒有肉,再来点儿什么都是好的。”这句话在这里也得到了印证。也正是因为酒,肉才能在广阔的食物界中长期神出鬼没。■ 培根美食火腿巧克力蜜瓜甜品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