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恋红豆冰》,用初恋往事诉说的美丽乡愁
作者:李东然(文 / 李东然)
( 导演兼主角阿牛 )
玻璃缸封住流逝着的马来风情
老镇子上的一间茶档里,一块儿长起几个孩子:茶档家儿子(阿牛)喜欢炒粿条家的女儿(李心洁),又被卖万字家的女儿(梁静茹)中意,而卖万字家的儿子(曹格)偏也喜欢上粿条家的女儿。茶档家的女儿痴恋卖炭火家的儿子(品冠),而炭火家的儿子又对万字家的女儿含情已久。十几岁时的游戏,错错综综,有趣的是其中的逻辑,“我都敢告诉他,他怎不敢接受我?”确实,说也说不清楚。
电影就叫《初恋红豆冰》,小情小爱的调调摆在最明处,导演阿牛笑说自己也不是痴人发梦,只是舍不得“初恋”二字,只有它,最合适表达对家乡大马那团缠绕心情:“有时候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那些画面,我在稻田旁边长大,骑着单车越过田间的树林,树叶被风吹得晃啊晃,天蓝蓝远远。电影要这名字,想味道也是甜甜的,哪怕结尾的那场送别,也就是红豆有点涩口的回味,也是我对青春岁月的不舍。巴士门关上时李心洁哭得一塌糊涂,我自己也在巴士上流过那么多眼泪,后来才明白,那是因为意识到长大又无力反抗,离开最云淡风轻的日子,割断无邪的感情,习以为常甚至一度不屑着的一切,到了作别的时候,又拼尽了全力护在心里,像块重重的基石落在心底。”
所以真的倒是那个镇子才是“初恋”的主角。热带植物浓浓的绿,海边夕阳澄亮的黄,白色墙上霉点斑斑,红色的拖鞋被女孩走得叭叭作响,却盖不过四姑六婆高调雄辩着的是非家常。年轻人一边梦着世界,一边和老爸学咖啡手艺,烫杯,舀水,水从高处冲下,活计不难,讲究也不少,父亲尝了几回,都泼在地上,几十年泡成的那个味道,关键就是心在。泡好的咖啡刚端上桌,好好的就给倒在碟子里,冷快点,好让心急着去“逗鱼”、“弹球儿”的小孩吃到,大人们也好继续读报纸、赌万字。从前窗边总孤单地坐个老伯,镇上人都知道他等了一辈子去中国接老婆,终于中了万字,够了钱,还没走成却过世了。
或许就因为剧本足足写了七八年时间,才能如此琐琐碎碎,却真真让我们认识了那群秉性很“夏天”的人,说起话来口音“了”来“了”去的,憨憨的颇有些喜感,却越听越让人觉得顺耳。阿牛说,剧本写得太久,心里早把电影想成了一种魔法,像拿着个神奇玻璃缸,能把时光封在里面,愈发贪心得像装糖果的孩子,删删又写写,写写又删删。
( 电影《初恋红豆冰》剧照 )
阿牛告诉本刊:“对我来说,在大马的童年是非常值得回味的,小时候我爸爸就带我到茶档去,把很烫的咖啡倒在碟子里给我喝。爸当年就念叨他小时候爷爷也这么给他喝咖啡,万字也是一代代地玩了上百年,能赌一棵树倒下,也能赌谁和谁接吻,所以那时候人与人之间真是关照得很过分,女人们有说不完的话题。这样的零碎回忆起来,有时也觉得有点好笑,但又真让心踏实下来,坐在一边想个不停就有了拍电影的冲动。不管万字是好是坏,也尽管当年的茶档有点破烂,但我觉得那里才有马来华侨最真实的过往,如果今后的小孩看惯了全世界都一种绿色的星巴克,问马来和别的地方有什么差别,那就该留下些什么,让他们明白马来西亚的味道。”
说起自己的电影理想,阿牛认真到有点严肃,如不亲见,想必很多人至今也难把导演和阿牛联系在一起。人们印象里的阿牛,或者是当年那个抱把吉他唱着《对面女孩看过来》的花衫少年,或者是《桃花朵朵开》里那每逢新春就给整个华语世界送去吉祥话儿的喜庆小伙儿,当然细心的话,也能在几乎所有当红华语歌手作品中的词曲位置,找到他的名字。论做音乐资历,阿牛是当之无愧的前辈,虽然身高只有165厘米,眼神最常被形容为无辜,甚至还长着很无邪的虎牙,但就是凭一首首朗朗上口又真挚温情的“牛式情歌”,出道十三四年,阿牛也稳稳当当地红到今天。
应该说,动了阿牛电影神经的是那首次“触电”的经历。2000年,香港导演马楚成在马来西亚取景完成了《夏日嬷嬷茶》,任贤齐和郑秀文演绎的一出海边情缘,自然也找了当红的阿牛出镜,那是一部热闹好看的港产爱情喜剧,票房和口碑都很不错,却拍得阿牛心中怅然:“开始我好开心那电影要拍在马来西亚,几乎是兴冲冲去演的,拍得也顺利,结束以后,心却空了好一阵子。我发现,电影虽在马来西亚拍,但电影里留下的是香港人眼中的马来西亚,一个度假用的岛,无忧无虑,蓝天白云,沙滩海水,如此而已。而我眼里的马来西亚是小镇,有小城故事,有各种各样的人,有独特的生活习惯,自然也有人生的不易和烦恼,淳朴的快乐和达观,对我而言,就是老街上白咖啡的味道,浓浓厚厚的甜和暖。”
那时起,阿牛想要自己拍电影,描绘出自己眼里的马来西亚,想起自小在VCD机上看过的那些碟片,《光阴的故事》、《恋恋风尘》、《活着》,觉得重要的就再拿来当成研习的对象,得闲就踏遍老街旧巷,拍下不少风景,大到老墙、码头,小到杯碟、桌椅,甚至毫不起眼的街边吃食和沿街叫卖的老妇。
阿牛告诉本刊记者:“开始我觉得就像是扫扫时光落下的灰尘,但真的整理起那些照片,就觉得如果不拍成部电影,必然是整个人生的遗憾,比如电影开头Botac去送咖啡时走过的回廊,旧南洋小城里最多的小楼,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到,拍完那个镜头之后,没几天也就被拆掉了,这件事上,我自己是谁和我要做什么,清楚得吓人,甚至时刻都让人无法放下。”
搏命抵房却更爱上电影
真刀真枪地动起手来,阿牛才知理想固然浪漫,但现实是,哪怕真的不过需要一只玻璃缸子,无缘无故地,绝不会有人因为浪漫就付账买单。
阿牛说,他开始学着别人的样子去找投资,见了些本地的制作人、投资公司老板,人人觉得剧本很好,但看看眼前的阿牛,并不信任他能做个导演。“毕竟我自己也说不出十足把握,想想那就拍个样片吧,找些小朋友来演童年的那段戏,倒也负担得起,先给自己开个证明。”
自觉幼年起学画,如今又酷爱摄影,加之做了十几年的音乐行当,画面和声音这样的基础是没有问题的,但真的坐在导演的位子上,才知道,电影哪儿只有画面和声音的组合那么简单。好容易明白了,那点儿注意力也散尽了。天气也难为人,想拍下雨时偏日日晴空万里,终于调整了计划备好晴日戏所需的道具化妆,说好戏,走好位,来不及拍下一条,就浓云密布起来,天黑天又亮,雨竟毫无停歇之意,别人在小城赏雨,阿牛却绝对心急如焚,走投无路到跑去庙里上香。“竟很灵验,后来的十几天几乎就是呼风唤雨,和小朋友也混熟了,样片拍得相当成功,我就又拿着样片和剧本一起去找那老板,他看了,也说清新,但坐下来谈,又说我的卡斯(cast)不够,说除非找很红的演员来演,不然眼下这么不景气,哪儿来的观众,‘给你投资,你要先跟演员签约,我才能与你签约’。”
首战告败,阿牛并不气馁,想反正自己有这么多朋友,个个很“明星”,费些工夫和脸面而已,于是一个个地约了喝茶见面。难得阿牛的好人缘,李心洁、梁静茹、品冠、易桀齐、曹格、陈国坤、张栋梁、戴佩妮,不仅口头答应,甚至立刻就为电影协调出自己的时间,像是全马来西亚的歌星影星听到了集合的口令,虽说艺人总是最缺自由,但难得一致的是,大家都觉得:“不仅是朋友的事,也是整个马来西亚的事,只为‘义气’也值!”
谁知道,一叠合约放在老板面前,钱还是没见分毫。“因为风险太大了,这些年虽然马来西亚的新浪潮被说得不少,但大多是很个人的创作,用DV找非职业演员,就像是国外电影学校的学生作业,如今这么多明星的大排场,签下的片酬虽已是低得不能再低,但人多自然要些花销,何况这样的题材故事,还是被看做没市场的,何况真又拖到了金融危机的年景。”阿牛说。
于是,越挫越勇的他索性就放下了“找钱”的念头。“确实是自己出资,也蛮可怕的,一开机就不能停了,拍到一半,发现能提的钱都提光了,房子也抵押出去还债,可顾不上感觉倾家荡产的悲凉,一边拍戏一边找钱,真是只剩下搏命的人生。”
阿牛做了最坏的打算。看不到片酬,就该有些朋友知难而退,也是情理之中,谁知当初名单上的人,不仅一个都不少地出现在片场,甚至把出力又出钱的工作干得积极勤恳。比如,扮演被阿牛暗恋的“打架鱼”的李心洁,戏里是一个用假小子的外表掩饰脆弱内心的女孩,戏外师从张艾嘉的她,有比阿牛丰富许多的实际拍片经验,于是真的像电影里那个假小子那样,戏里戏外,事事都帮着阿牛摆平。“心洁从没跟我提起过片酬,还说需要时定卖屋相助,后来这一群明星反而让我没有了压力,那小城充满大家的童年集体回忆,日日吃住都在一起,感觉像是时空倒流一样,人人都好享受和珍惜拍电影的那个过程,甚至杀青都成了不愿意被提起的事儿。”
于是朋友们反而感谢阿牛的电影成就自己生命里一段值得骄傲的美好过往,想必同时就有些人捶胸顿足,错过的是一单名利双收的好生意。马来西亚本土公映完毕,《初恋红豆冰》票房相当于过了800万元人民币,足以写进马来西亚电影史。眼下中国大陆上映在即,这让阿牛对自己今后的电影人生很是憧憬。“几乎搏出命去,让我真的爱上拍电影了,我想我会拍下去,当然最好是尽快与祖国合作,不仅是机会和资源问题的解决,我希望今后在总的华语电影概念下,马来西亚电影能成为一道别样而亮丽的风景,为华语电影的丰富性和竞争力贡献一份力量。”■ 美丽红豆冰初恋马来西亚电影爱情电影往事阿牛诉说初恋红豆冰乡愁李心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