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里斯托弗-诺 营造10年而成的《盗梦空间》
作者:李东然(文 / 李东然)
( 电影《盗梦空间》剧照 )
多姆·柯布(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饰演)是一位职业盗梦者(Extracor),他能熟练运用梦境分享系统,使自己潜入别人的睡梦,在防卫意识最是脆弱的梦境,窃取秘密,因此他成为全球高端企业间谍活动中的活跃分子。但也因为对梦境的执迷和钻研,柯布失去了深爱的妻子,长期流亡,无法回到孩子们身边。这次为了回家,他决定做最后一次。这一次的任务尤为艰巨,他不再是盗取意识,而要把意识植入别人的脑中,远比任务本身令人不安的是,重回梦境,柯布就要对抗灵魂上的煎熬,勇敢地去面对自己试图埋藏的秘密。
电影的开场就是莱奥纳多被海水冲上岸边,这正是后来主人公完成任务,离开梦境时的那一幕场景,由此开始,很多你所最熟悉的“克里斯托弗-诺兰式的电影招数”就开始悉数登场。譬如,总是利用一段闪回或一个来自电影结尾部分的场景开始电影,而主人公总是男性,面临逆境,但又心怀目标,并且内心定被挥之不去的可怕过去占据,为了重获公平,不计代价顽强抗争,正如《记忆碎片》(Memento,2000)里的莱奥纳德、《失眠》(Insomnia,2002)里的阿尔帕西诺、《蝙蝠侠·开战时刻》(Batman Begins,2005)里的布鲁斯-韦恩,以及《威望》(The Prestige,2006)里的休-杰克曼等等。当然,叙事手法上也全是招牌动作,自然一如既往的非线性时间线索,运用平行叙事空间内交叉剪辑的手法营造戏剧高潮,克里斯托弗-诺兰的电影总不缺少辨识度极高的标签。
“我一贯用说谎换取开心么?”(《记忆碎片》)“人人都渴望被愚弄。”(《威望》结尾总是一句主人公的独白,简短又颇哲理化,成为整部影片最让人心悸难安的部分,这也是克里斯托弗-诺兰擅用的得意之笔。
这一次的《盗梦空间》,克里斯托弗-诺兰似乎有意做了突破,就有了这更刺激的结局,经历了两个半小时的动作、推理、惊悚后,观众好不容易等来了男主角与孩子们的拥抱,镜头也是慢慢地拉远,摇到桌上,是陀螺旋转不停(梦境的继续),观众似乎又被突然间推回水里,就像是开场时那挣扎出海面的男主人公一样——陀螺会否终将停止?难道现实是无法到达的彼岸?
结果,史无前例地,关于《盗梦空间》,无数看片攻略、电影解析出现在网上,逻辑学、数学,甚至是几何学,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于是,又开始有分析者用“病毒营销,病毒效应”来形容这部电影的热度,险恶的措辞激起了更多的好奇,《盗梦空间》毫无争议地成为2010年度最受关注的电影之一。
( 电影《盗梦空间》剧照 )
《盗梦空间》整部电影的故事建立在幻想和虚构的前提下,大部分情节发生在梦中,毫无现实依据可言,所以电影成了一个由导演设计规则,与观众一起展开的游戏,梦境分层,植入想法需要达到最深的一层,而进入每一层都要经历通关游戏般的刺激交战,梦境参与者潜意识中的抵抗者(提醒做梦的人是在做梦)成为极具对抗性的敌人,当然也有主人公内心里幽闭着的情感困境成为前进的阻挡,非线性时间里的多层梦境空间里的故事相互交织,观众掌握了游戏规则,就要自觉完成故事的连缀和前进,这恰无异于主动参战,两个半小时的片长如此快速滑过,直到影院里的灯光亮起,才是一梦初醒之时。
克里斯托弗-诺兰非常欣慰于如今观众的热情,他说:“当你为一件事情倾注很长时间和心血的时候,看到那些积极的回馈,叫人欢欣鼓舞。这样好的反响,几乎是叫我惊讶的,我开始不确定观众会不会接受这样一部电影,所以单是剧本,写写改改了足足10年,但是现在这些担心是多余的,无论美国还是欧洲的观众,我想他们的热情都说明,观众正从这样一部电影中得到那些期待在电影中可以获得的快乐,这是我所希望的,毕竟电影不是仅仅拍给自己看。”
( 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 )
克里斯托弗-诺兰1970年生于伦敦,7岁时就用爸爸的超八摄影机练习拍摄,如果按照类型电影分类,那些影像可以清楚地被归入所谓的男性中心动作电影范畴。到了1989年,诺兰的DV作品已经被PBS这样级别的电视台播出,虽然并没有选择去电影学校学习,而是留在伦敦大学学习英国文学,诺兰仍旧用16毫米摄影机坚持自己的电影创作,完成后就送去剑桥电影节之类的大学生电影节。他拍摄最多的就是惊悚或者超现实主义的题材。
诺兰导演告诉本刊,研究梦境对他而言是一段漫长的过往。“16岁,我就开始研究自己的梦,写成小说,我喜欢琢磨梦境有趣的构成、逻辑,它对我的吸引来自那种无限自由而极具创造性的想象空间。你的大脑能够完全逃脱日常逻辑的束缚,赋予日常的人生一些超常规的联系,我想这也正是梦迷人的地方。”
《盗梦空间》的剧本动笔在2000年,也就是拍摄《记忆碎片》之后,那是一部关于暂时失忆的电影,因此他在图书馆里系统研究了大量有关人脑的细节,意识、潜意识,以及幻觉、梦境、现实。“最初我就是想写一部恐怖片,因为有种‘清晰梦’对我影响很大,就是那种你知道自己在做的梦。我自己总有这样的经历,有时候很可怕,但是非常不寻常的经历,因为你清楚自己在做梦后,你会想要控制或者改变梦境。我想把这些延伸为影片角色们拥有的技能,这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过程,就像画家找来了一块完全新鲜的画布。”
诺兰导演笑言,当年选择学习英国文学,他算不上一个好学生,日子都花在社团里,忙着拍电影。“但我至今得意当初的这个选择,因为学了文学,我才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写作者已经享受了几个世纪的叙事上的自由,在我看来,电影创作者也应该能够享有。”
虽然不似一般英国电影导演动辄就要改编一两部英国名著,作为自己的文学趣味宣誓,克里斯托弗-诺兰从没有改编过任何名著,他甚至把英国电影界比作门槛高筑的私人俱乐部,排外又沉闷,因而转投了好莱坞怀抱,作品也不乏诸如《蝙蝠侠》系列那样的好莱坞经典类型电影,但诺兰在其中展露了自己旗帜鲜明又狡黠多变的个人影像风格。他打碎时空的顺序,不仅意在提升观影的趣味和刺激,也在故事的内部找到空间,坚定强化自己的存在与表达。评论家们由此说他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敢于挑战时间,要与时间做游戏的人。
“我尽了最大努力在结构、剧情和影像之间找到平衡,坦率地说,我自己之前也对此充满担心,现在情况反而好了一些。但对我来说,当我开始做电影的时候,就会开始追求一种结构上的愉悦,在我看来,归根结底,电影是两条线性(linear)元素构成的一种结构,实际上就是时间和信息的关系。无论小说,还是戏剧,都存在这种关系,叙事艺术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在整体逻辑可被认知的前提下,打破这个关系的常规而带来美感、幻觉、惊险或者刺激。不同的艺术门类,提供给这两条线索的错位空间不同,而我想要去探索电影内部这层空间中的趣味。”
诺兰导演认真告诉本刊,实际上,这样的探索早有前人,甚至可以说贯穿了电影语言的发展史,比如那部非常早期而经典的好莱坞电影《公民凯恩》(Citizen Kane,1941),哪怕放到今日,也可以看出奥森-威尔斯已经将时间和故事之间的游戏,变成一场名副其实的冒险。“我不过是愿意继续冒险的人,所以我在构思任何一部电影的时候,总有这样的诉求,就是利用时间和信息之间的关系,把谜底用最刺激的方式揭开,并且让整部电影都对观众产生最强烈的参与感和惊诧体验。我希望电影院的灯光熄灭之后,观众们也能享受这场和我一起去完成的冒险。”
“我不想拍一部徒有想象和刺激的空洞电影,也就是说,我要保证,冒险的最后一定是有结果。我要拍梦境,因为我觉得恰是梦境给我们机会,去看到不同层次内心深处的真实,也提供机会去超越日常的生活。所以,写这个故事是因为我想告诉观众,每个心灵深处都蕴藏着潜能,你可以成为另外的一些人,超越约定俗成的生活,并且,也不该忽略掉那些内心的感受,不仅可以使你相识那个比日常生活中的自己更加真实的自我,也只有在正视了内心的感受,甚至面对了自己的恐惧后,才有机会释放心灵力量。”
诺兰导演说,因为这部电影创作和拍摄几乎耗尽了自己10年的生命,他本来希望电影里有个明媚美满的结局。所以,他拍了三代父子的重逢和拥抱,自信于电影本身的刺激度已经足够,也已经不太想要如何再次震惊观众,也早想过过犹不及的意义,担心过分的黑暗会惹恼观众。至于最终还是坚持拍了那悬而未决的惊心一幕,他说他有自己的独特理由。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超级悲观主义的人,很多选择就是因此而完成的。比如我把这个电影本身看做一部忧伤的爱情电影,也就是男主人公对死去妻子的那种充满负疚但又满怀深情的爱,在这个意义上,结局必然是忧伤的。我只好拍了那个陀螺,反而让我自己心里感到一丝希望,我知道这样的逻辑不被每一个观众接受,但如果不依照我自己内心的选择,这就很难再算是一部克里斯托弗-诺兰的电影了。”■ 10恐怖电影克里斯托弗盗梦空间记忆碎片诺兰诺兰的电影空间梦境武打片营造悬疑电影电影美国电影盗梦科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