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时尚的历史文本

（文 / 何潇）

( 1949年，伦敦街头的时尚女性 )

“我们相信消费者与设计者环保意识的提高是导致环保时尚在近几年成为流行的原因。”詹妮弗·法利（Jennifer Farley）对本刊说，“可持续设计有许多方式，从循环利用，到物质本源，各个方向它都找到出口。每一个设计师、每一个消费者——只要他们在穿衣时意识到了衣服从何而来，并在思考之后切实采取了行动，就在制造积极的影响。”

绿时尚的历史文本

展览从一条18世纪的织锦裙子开始。这是一条法式织锦裙子，制作于18世纪60年代。“织锦是最昂贵，也最费手工的织物。这条裙子展示了那个时代高度发展的织锦工艺。”詹妮弗·法利告诉本刊。在18世纪，制作这样一条裙子工序复杂、造价不菲。它依靠纯手工完成，需要两个纺织工匠在提花织机上共同劳作——参与制作的纺织工匠通常是行业中的佼佼者，工艺在寻常工匠之上，而其在织锦过程中展现的高超手艺，也会给他们带来同行的尊敬。

这种融会了精细工艺与珍贵面料的衣物在当时被看成美丽与质量的完美结合，得到当时上流社会的热切追捧。但在此后的历史中，它一直是众矢之的，并被引为玛丽皇后为代表的洛可可式奢靡生活的最佳物证。批评者在指责其过分奢华的同时，往往忽视了这样一点：相较于廉价的服装，这种高价高质的衣物具有更好的可持续性——拥有者会对其进行细致的保养，并持续穿着许多年。“我们用这件18世纪的服装作为此次展览编年史的开端，是因为具有可持续价值的衣服与今天的生态时尚所倡导的观点一致。这也可以看作可持续性穿着的早期形式。”詹妮弗·法利对本刊说。

今天环保主义者诟病的一些问题，在19世纪已经开始对人们产生困扰。譬如，服装印染带来了健康问题——一些服装染剂中含有有毒物质，比如砷。展览中有一条制作于19世纪60年代的丝质裙子，呈现出美丽的荧光绿色。而在当时，要使衣物呈现出这种颜色，最常见的办法是使用一种含砷的染剂。这种印染方式不仅给制作者带来了健康隐患，也让穿着者的身体冒了风险。

( 在纽约F.I.T博物馆中，“生态时尚：走向绿色”主题展的展品 )

另一个引来非议的东西是皮草。尽管此时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尚未组成正式同盟，但关于皮草的争论已经沸沸扬扬——人们对于它的指摘通常是道德上的。像那些花费手工和金钱的华服一样，皮草被当成是奢侈生活的象征物。展览中有一条制作于1880年的袍子，用质地优良皮草制作，装饰华丽，却仅仅被拥有者用作居家穿着。此时的“时装皇后”是拿破仑的约瑟芬王后，时装史学家普遍认为她带来了好几次时装潮流，譬如讨好丈夫的“白色风潮”。“皮草风尚”亦与她关系密切。约瑟芬喜爱俄国羔皮和黑貂皮，同时对克什米尔羊毛怀有狂热。在皇后1809年的服饰清单里，克什米尔羊毛披肩就有60条。

对于当时的普通人家，衣物的可持续性更多体现在“再生”上。今天时髦且考验技术含量的“服装再生”，在19世纪的表现方式是简单而朴素的，一个字：改——原有的服装款式经过裁缝的修改之后，就“再生”为一件新衣。这种经济实惠的“再生”方式非常考验衣服的材质，质地不够好的衣服，通常熬不过缝缝拆拆的“再生”考验。在今天，一些设计师将这种“再生”变为了“循环”，依靠科技将旧衣转换成新材质，被看成是新的摩登。

( Charmoné仿皮浅口鞋 尽管人类穿着动物皮的历史几乎与人类文明史一样长，但对这种衣着方式的争论却一直没有停止过。随着生态时尚的流行，这个争论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一些设计师试图用设计证明，要得到舒适与时髦，并非真皮不可。这双复古高跟鞋出自提倡“非残忍、非血汗”的环保品牌Charmoné，仿皮面料，造型美观。 )

在詹妮弗·法利看来，当下流行的“生态时尚”的原型诞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时尚生产领域的重要转变更为广泛，也更显而易见，这个时代里制造的一些时尚在后来被看成是今天生态时尚的原型。”詹妮弗告诉本刊。人们普遍认为，上世纪60年代的环保主义运动和倡导“回到自然生活状态”的“嬉皮士风潮”是当下时尚界环保意识觉醒的源头。环保意识的增加也令当时兴盛一时的某些潮流变得昙花一现——60年代末期风靡全美的“纸时尚”就是一列。如今，人们只能从展览中展示的一条装饰有鸵鸟毛的纸质裙子上，想象这“即穿即扔文化”当年的盛景。

工业革命与“慢时尚运动”

( 绿色日装裙 这条裙子由真丝和绒线制作而成，制造时间约为1865年。它的亮点在颜色上。在那个时代，为了让布料呈现出这种颜色，工匠最经常使用的是一种含砷的染剂。当时的人们或出于知识的局限，或因为爱美的心理，往往会忽视衣服对健康和环境的影响。 )

在一些人的观念里，“生态时尚”的突然流行只是近些年加剧的环境问题带来的即兴产品。但詹妮弗·法利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在她看来，这些问题是随工业革命兴起而来的。“设计师在今天遇到的一些问题可以追溯到工业革命时期。到了19世纪，我们开始讨论工业革命对时尚造成的影响。商品化程度的持续增高与机器大生产的不断扩展影响到了时尚工业。”詹妮弗·法利对本刊说。

工业文明对于环境的影响在19世纪已初露端倪，在时装工业里亦可见一斑。染色过程中制造的废弃物对此时的环境造成了破坏，但这只是“工业破坏史”的早期表现。服装工业对环境制造的罪过可不止这么一桩。原料生产有时也会给环境带来灾难性后果——很多时候，这些原料甚至被看成是“环保代表”的天然面料。展览里有两条制造于1820年的棉布裙子，用以展示棉花生长过程中对自然造成的影响。由于对环境的忽视，棉花的种植造成了土壤养分的流失和水源的枯竭。到了20世纪，这种危险主要来自种植过程中杀虫剂等化学制剂的使用和其他不可降解人工合成材料的污染。

( “生态时尚：走向绿色”的展品 )

“技术的高速发展，使纺织品得以用更低的成本、更快的速度制造出来——有时，它带来的是产品内在质量的让步与妥协。‘生态时尚’的一些做法其实是在呼吁时尚圈放慢脚步——或者说，是在重新唤醒‘慢时尚’。在很多时候，‘慢时尚运动’只是在重新介绍服装制作的高级工艺和高质量的产品，这些东西一直都有。对于今天的一般消费者而言，这些东西显得罕见，只是因为现在‘快时尚’过分盛行的原因。”詹妮弗·法利对本刊说。

在这次生态时装展中，展览方挑选了一些特别的展品来唤醒人们的历史记忆。譬如，一条制作于1889年的裙子，出自纽约时装设计师M. A.欧康奈尔（M. A. O'Connell）夫人之手，它代表了“设计师命名”时代的兴起，那是一个与当下机器化大生产截然不同的时代。在另一处，有一条西班牙设计师克里斯托巴尔·巴伦西亚加（Cristobal Balenciaga）设计的高级定制晚礼服裙，策展人希望观众能从中看到讲究手工的上世纪50年代，那是“高级定制的黄金时代”。在许多人看来，这些手工精细、面料考究的衣物，其价值不仅体现在物质的可持续性上，更体现在情感的可延续性上——而这一点，恰恰是当下铺天盖地的“快时尚”所不能给予的。

( Edun晚装裙 这条黑白晚装裙由有机面料制作，出自著名环保品牌Edun。Edun 在2005年成立，U2主唱Bono是其创始人之一，当时成立的目的是为贫困者制造就业机会。2009年，LVMH集团将其纳为旗下品牌，Edun也开始向时尚方向发展。 )

一些“生态时尚设计师”认识到了这一点。展览里展出了洛杉矶设计师琳达·劳德米尔克（Linda Loudermilk）的作品，在其名为“Luxury Eco(tm)”的品牌里，她试图用高级定制服装的方式来制作这些以可持续性原料制作的服装。“这些‘生态服装设计师’同样认识到环保设计不仅要是可持续的，同样也要是时髦的——我想这种‘时尚第一’的态度会推进‘环保时尚’的发展。我们无法预测将来，但我们希望环保材质和工艺最终会融进每一件服装。”詹妮弗·法利告诉本刊。■

( 亚麻钉珠晚装裙 工会联盟在历史上也推动过生态时尚的发展。美国的国际妇女服装工人工会（International Ladies'Garment Workers Union，简称ILGWU)成立于20世纪早期，其目的是为了保证劳动者的公平权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ILGWU曾经与纽约城数百名服装制造者合作成立了“纽约服装学院”（New York Dress Institute），这条晚装裙就由“纽约时装学院”制作而成，制作时间大约是1940年。 ) 文本历史生态时装搭配裙子詹妮弗时装时尚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