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Prada的橘子

（文 / 何潇）

( 话剧《三个橘子的爱情》演出现场 )

19点30分，戏准时开演，演员在台上站定。他们的上方有三盏浅黄色的圆形灯，看起来像三个月亮，抑或三个橘子。演员的服装颜色贴近夜的颜色：灰、黑、浅金以及深蓝。一会儿，音乐响起，台上的人开始走动、舞蹈，有那么一点像时装秀场——实际上，它也称上“小剧场里时装秀”。这出名为《三个橘子的爱情》的戏，戏服全部出自Prada。

“最初跟孟京辉导演聊的时候，希望有一些抽离的东西在戏里，甚至是有一些不和谐的东西。当时没有接触到Prada。这个戏分成了三个故事，并不是为了说三个故事，而是在描述一种文艺情绪，这是它想找到的质感。我们希望能找一种单纯的文艺情绪——文艺不等于文艺腔，还是有一些抽离的东西在其中。所以在服装上，我们想的也是用抽离一点的方法来表达这个戏。”《三个橘子的爱情》的服装指导刘丹告诉本刊。

时装品牌与舞台剧的服装合作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设计师提供设计支持，即由品牌设计师负责一台戏的全部服装指导或设计。不少大品牌设计师做过类似设计，譬如法国的Christine Lacroix、Jean Paul Gautier，荷兰的Victor& Rolf，日本的山本耀司——他与皮娜·鲍什的合作一直被人所津津乐道。另一个方式是品牌直接向演员提供服装，《三个橘子的爱情》就属于这一种。“其实时装和剧装没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时装可能从戏装中吸取一些营养，戏装也可能借鉴时装。”刘丹对本刊说。

在历史上，时装与戏装有时的确界限模糊。在17世纪的法国，巴黎剧团的演员戏服就以华丽著称。在莫里哀剧团的财产清单里，有大量的塔夫绸、天鹅绒以及锦缎做的长袍，这在当时是十分昂贵的——而昂贵是时髦的条件之一。即使是牧歌剧里的牧羊人，也“身穿绸缎外衣，举着银手杖”，哪怕这身行头与牧羊人的身份并不怎么匹配。

这让人们对后来所有衣裳华丽的戏剧充满疑问：与时装不同的是，除了制造视觉效果，戏装的主要作用是符号呈现。在限定的范围里进行服装选择，是否会给演员的角色呈现带来影响？

( Prada 2010年春夏系列 )

“有一个点在这里：其实用任何方法都可以把一件事情陈述出来，最重要的是抓住其中的节奏。”刘丹认为限制不会带来这种问题，她把这个节奏分为纵向和横向两个方面。“从竖向来讲是一个视觉线。一开始的穿着，到中间的高潮，再到最后的收场，它的呈现有一个动态的线在里面。我们在做设计的时候，要跟导演或舞美配合，了解什么时候该把其中的情绪推出来，什么时候又要把这个情绪压下去——我会画一个类似心电图的设计图，这是一个纵向的节奏。”

“另一个节奏是横向的。比如说10个演员在舞台上，你需要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谁可能显得强烈一点，谁可能显得弱一点。还有一点比较有趣的是，服装其实是跟演员融合在一起的，你做的不只是服装，而是一个整体的东西。有时候需要突出演员本人的气质，有时可能是破坏他的这种气质——你可能会故意破坏这个演员的形象，因为有一个更大的戏剧爆发点在那里。”

( “橘子”里的Prada 白衬衫及灰色套装 男士的服装变化比较少。在戏里出现的主要是一套白衬衫、灰色羊毛衫及灰色西服套装的组合。这套保证了剪裁和面料便“适合所有人、所有场所的万用装束”也能看出千人千面来。譬如，剪裁精致的灰色西服套装似乎与对妻子外遇漠然处之的中产阶级丈夫气质相符，而质地轻薄的白衬衫与第一幕出现的浪漫主义青年显得脾性相投。 )

刘丹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舞台服装设计本科，在伦敦艺术大学(时装学院)表演服装设计专业获得硕士学位，2003年开始与孟京辉合作。此前，她做过《迷宫》、《恋爱的犀牛》（2004版）、《镜花水月》、《城市变形记》、《空中花园谋杀案》等戏的服装指导。与之前的戏剧作品相比，《三个橘子的爱情》因为与Prada的合作，情况比较特殊。服装指导的作用主要体现在一些前期的工作上：提出理念、与导演沟通，品牌再根据这个理念提供合适的服装。“主要问题是服装怎么去跟戏做一个结合，大家交流了三四次，花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刘丹告诉本刊，“我们真正开始工作，是在演员穿上衣服后进行调整，抓到这中间横向和纵向的节奏。”

演出服装主要来自Prada 2010年春夏系列。其中包缪西娅·普拉达本季最引人注意的几件女装设计：海滩印花女装上衣及短裤、灰色女公爵缎夹克、轮廓分明的灰色礼服裙、边角留须的白衬衫。男装方面，一身剪裁精良的灰色西服套装、一件设计别致的低领开襟衫，已可以令眼尖的人辨认出这是一场“By Prada”的戏剧秀。“我们在排练厅与导演聊的时候，会想到很多出口去表达它的中心想法。服装由一个品牌提供，对我的工作会有一定的限制。”刘丹对本刊说。但在她看来，这种“戴镣铐的舞蹈”同时能带来寻常方式里所意想不到的东西。“我所说的‘限制’并不是贬义词，它能带来一个很好的东西——在创作的时候，有一个规则在里面。”

( “橘子”里的Prada 海滩印花女装 海滩印花女装系列或许是Prada 2010年春夏系列里最具代表性的设计。缪西娅·普拉达使用了鲜明的海滩印花，曾被挑剔的评论家指责为“过于年轻”。除了印花和大线条，颜色亦是它的特色。略带光芒的浅金和蓝色，非常符合“橘子”里《白夜》似的故事氛围。 )

但这个“规则”给一部分观众带来了疑虑——对于那些以《思凡》、《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恋爱的犀牛》等“孟氏制造”为路径依赖，为其加上“先锋实验”标签的观看者，这部打着“Prada”Ｌogo的戏显得“有那么点怪”。这或因为，时尚品牌与小剧场戏剧合作的例子在国内十分罕见——在多数中国观众的意识里，代表“独立精神”的“小剧场戏剧”与代表“物质享受”的“时尚大牌”依然站立在南北两极。但对时尚比较熟悉或有较多国外观剧经历的观众会有不同的见解。“在国外，著名的服装设计师为舞台做设计的例子挺多的，我个人比较欣赏时装设计师做一些舞台，他们做的东西会比较有趣，与我们不太一样。我觉得这也是挺好的一个方式。”刘丹说。

“我们与服装设计师不一样的地方是，我们的服装是在支持表演。服装在舞台上的作用可大可小，最重要的是穿上这些服装的演员。我一直认为不能把服装和演员分开来说。如果我们像服装设计师一样去呈现一场秀，那我们当然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但作为戏剧这个方面的设计，我们想得更多的可能是，我们怎么帮助这一群演员，让他们站在这个空间里显得可信。”刘丹说。

( “橘子”里的Prada 灰色女公爵缎礼服裙 Prada 2010春夏系列在剪裁和轮廓上的特色，在这条裙子上得到了凸显。这是一条A形的高腰短裙，灰色及缎面材质的选用，让它显得年轻而不至于过分活泼。在戏里，这条裙子为第二个故事里的妹妹穿着，她是一个忧伤的年轻女孩。裙子的空间感制造了戏剧效果。 )

所谓“可信”，是指服装在一出戏里表现得合宜而得体。“舞台是一个综合门类。如果服装跟整个表演风格或者说舞美风格差得太远，就很容易显得不可信。比如说一些歌舞晚会，演员与舞台分离得比较厉害，给人虚假的印象，这就是不可信。”刘丹说，“现在我们排戏，主要找的还是理念和思想。比如说演一个莎士比亚的戏，很少人真会去找一个大皮裙。即使穿的是西方的东西，穿上也会显得完全不可信。不如常态一点，抓住戏剧要表达的东西。”■

( 话剧《三个橘子的爱情》的戏服全部出自Prada )

( Prada 2010年春夏系列 ) Prada时装搭配刘丹时装演员服装特色橘子戏剧普拉达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