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啤酒

（文 / 孔燕子）

他在街角的西北面馆工作，不是厨师，不是服务员，也不是老板。他是老板的一个远方表亲，帮着老板看看面馆，收收钱。他干的活类似收银员，但又不同，比如可以和老板探讨一下经营策略、拿捏一下送菜的小贩等等，当然还包括谈个女朋友。

我住的地方在一条拐了一个大弯的长街上，我住在靠上的位置，被称为上街，面馆在下街。我常会到这家面馆吃油泼面。有一天下小雨，我在家里待饿了便又去了面馆，要了一碗油泼面。吃完后发现小雨变中雨，又要了一份凉皮，想着晚饭就此免了。凉皮吃完，中雨变暴雨，我继续等待，但也不知道该继续吃些什么，这时，他走过来，给我一把伞。

我们在一起度过的大部分时光都在面馆。我下班了，去面馆吃一碗面，他有时候坐在我对面，看我吃，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收钱。他不喜欢吃面，辣子也放得很少，他喜欢的是在吃面时喝菠萝啤酒。菠萝啤酒是菠萝味、啤酒味混合的一种碳酸饮料，是汽水却起了个啤酒名字。他让我喝过，我的态度是味道还凑合吧。他从不会主动要求吃辣椒，我也不会主动去喝菠萝啤酒，我还是喜欢吃加很多辣椒的面，渴了来杯白开水。

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面馆的老板，也就是他那位远方的表亲，除了有面馆之外，还有洗车行、宠物店等一系列产业，很有些钱，不过在他们村里也只算是一般偏上。他的家在村里属于没钱的，但社会地位不低，他爸是村里的教书先生。那些个发财的表亲都受过他爸的调教，小时候个个皮得像猴，长大了混得却也不赖。

我们的身边都有很多人，但他只喜欢和我说，我也只喜欢和他说，絮絮叨叨的很多事情。他说他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对菠萝啤酒不感冒呢，菠萝啤酒多好喝啊。我说菠萝啤酒没有很好喝啊，第一口喝的时候还会觉得很难喝呢。他说这不就像榴莲吗，第一口吃都要吐，以后闻到味儿就拔不动腿。说到这儿，我们就一起离开面馆去买榴莲，我们都喜欢吃榴莲，一次吃一个都不解馋。

面馆的小冰箱里三分之二是可口可乐，剩下的三分之一是菠萝啤酒。菠萝啤酒卖得不贵，一罐才一块六，但人们还是喜欢喝可口可乐，我在面馆吃了大半年，没见过一个买菠萝啤酒的。可口可乐像姥姥的坏牙，补了又补，但整整齐齐的菠萝啤酒们永远布着坚不可摧的阵形。

又是一个下小雨的天气，他告诉我他准备离开了。他父亲在县里为他找了一份教书的工作，钱不多但体面。他想着回去。我吃完了油泼面，离开面馆回家时，在门口，我们拥抱告别。

菠萝啤酒全军覆没，可口可乐们神气活现。吃面的时候，有人进来点了大盘鸡，还对服务员说，再给我来两罐菠萝啤酒。

竟然有人点菠萝啤酒了？竟然有人点菠萝啤酒了！

服务员说，我们这儿没有，换别的吧。■ 菠萝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