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南斯拉夫的足球劳工
作者:蒲实(文 / 蒲实)
( 1974年6月26日,南斯拉夫队与西德队进行世界杯第二轮比赛。赛前,时任总统铁托和他的妻子看望球员 )
变换的祖国
6月13日的南非,当塞尔维亚队与加纳队开始比赛时,效力于国际米兰队的塞尔维亚队队长斯坦科维奇成为世界杯历史上曾分别代表3个不同国家出征的另类传奇。1998年,法国世界杯,年仅20岁的斯坦科维奇作为南斯拉夫队的20号,随队打进16强。那一年,曾在1990年代表南斯拉夫队攻破阿联酋队大门的普罗辛内斯基,已披上克罗地亚队的战袍,为另一个国家而战。时隔8年,2006年,斯坦科维奇重返德国世界杯时,“南斯拉夫”已走入历史,他身着塞黑队10号球衣出征。那年6月21日,在德国汉堡的雨中,梅西完成了阿根廷队对塞黑队的最后一击,唯一一次以塞黑队之名出征的球员以近乎自杀的方式完成谢幕绝唱,最终在小组赛中三连败铩羽而归。他们踏上征程时,所代表的国家已经分崩离析,有人说,那是一场没有精神依托的战斗;他们回到贝尔格莱德时,没有迎接的人群,没有球迷的眼泪,黑山球员耶夫里奇与队友拥抱告别,从此各事其主。那年5月,黑山公投表决,宣布从塞黑独立。
没有哪个国家的足球运动员,像前南斯拉夫人那样不停变换祖国。前南斯拉夫地区——包括今天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等国家的人民,有很高的足球天赋。他们拥有欧洲人强壮的身体,同时又有与巴西人一样华丽的脚下技术,踢的是欧洲的拉丁派足球。马拉多纳的曾祖父当年就是从今天的克罗地亚这片地方搬去阿根廷的。曾经的祖国南斯拉夫已经四分五裂,但前南地区仍然持续不断地为欧洲和世界的足球劳动力市场输出优质的球员和教练。对他们来说,足球不仅是他们谋生的手段和改变命运的方式,也是他们逃离战乱与伤痛的避难所。但对于这些背井离乡的足球劳工来说,回家却是一件艰难的事,南斯拉夫作为曾经的体育强国已经被肢解,南斯拉夫足球的荣耀也成为尘封往事。
足球之死
前南斯拉夫人曾有自己引以为豪的、称霸欧洲的足球俱乐部——贝尔格莱德红星队和贝尔格莱德游击队。“红星”是贝尔格莱德人生活的一部分,它曾在南斯拉夫时代赢得过18次国内联赛冠军,南斯拉夫解体后赢得6次冠军,是塞尔维亚获得最多联赛冠军的俱乐部。今天,仍然有50%多的塞尔维亚人支持它。红星是“二战”期间塞尔维亚联合反法西斯青年团的一群年轻人成立的协会。那时候,铁托率领“瓦尔特”般的战士打败法西斯侵略军,赢得国家独立,创建了一个多民族的社会主义共和国。与西欧动辄上百岁的老牌俱乐部相比,红星俱乐部显得很年轻,但它在东欧很快成名,1958和1968年,红星获得了两次中欧杯冠军。
( 1995年,塞尔维亚极端民族主义者阿尔坎,在老家的小村庄里举行第三次婚礼,他身着传统的塞尔维亚服装,鸣枪庆贺
)
中国人熟悉的教练米卢蒂诺维奇也曾是贝尔格莱德游击队俱乐部少年队的队员,他的两个哥哥——米勒什和米洛莱德是游击队的主力。当时在南斯拉夫甚至整个欧洲都家喻户晓的球星米勒什和兄弟们挤在15平方米的小屋里,知足地享受俱乐部食堂提供的免费三餐、运动服和运动鞋。当米卢进入一线队,开始跟随球队环游世界后,他第一次出国去了米兰、佛罗伦萨,和尤文图斯、AC米兰打球。他曾说,他早就忘了比赛结果,但他至今还能记得初到陌生国度的兴奋激动,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那么现代化,到处是穿戴时髦的男女,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咖啡厅里飘出高亢的意大利歌剧。那时,年轻的他感到了对未知世界不可遏止的好奇心,他想,他还会去更多、更远的地方,历险才刚刚开始。
早在上世纪70年代,南斯拉夫足协下属的俱乐部就已自负盈亏,不用国家政府拨款资助。各大俱乐部靠门票收入和场地广告权、球衣广告权、电视转播权的出售就可维持日常运转。而且,企业赞助给俱乐部的资金都要通过政府的账户来转账,每一笔花费也都要通过政府相关部门监控,所有账目都必须做到公开和透明,任何人想要从中牟取私利都很困难,哪怕是不认真比赛都会遭到足协的严重警告。同其他与苏联结盟的华约东欧国家不同,铁托领导下的南斯拉夫公开宣布保持中立,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允许保留少数的资本主义企业,而且南斯拉夫人可以自由出入西欧地区。许多人到德国、瑞士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去从事一些体力劳动,足球运动员则是金领劳工。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以前,总计有456名南斯拉夫球员先后效力于国外俱乐部,挣回了大量外汇。那是南斯拉夫足球的鼎盛时期。在南斯拉夫解体前,南斯拉夫足协拥有4289个俱乐部,963名职业足球运动员,登记注册运动员共23万多人。
( 2004年4月21日,贝尔格莱德游击队与红星队在国内联赛的半决赛中,红星队1比0获胜,球迷发生冲突 )
在这样的环境下,贝尔格莱德红星队逐渐达到顶峰。1991年,当红星队的球员点球将法国豪门马赛队挑落马下时,功勋教练彼德洛维奇率领的一代名将萨维切维奇、潘采夫、尤戈维奇、普罗辛内斯基、米哈伊洛维奇等一个个巴尔干剑客的名字也被人们铭记。1991年,红星队获得了欧洲冠军杯和丰田杯冠军。如今,在可以容纳5万多人的红星体育场二层的博物馆里,还摆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奖杯,只是体育场的外墙已经斑驳,满是涂鸦。
1990年5月13日,在萨格勒布的马克西米体育场,南斯拉夫足球其实已经宣布了它的死亡。那天,3000名塞尔维亚球迷和足球流氓在红星队球迷协会会长阿尔坎的人的带领下,来到萨格勒布。后来,阿尔坎成为巴尔干冲突中的塞族军阀,也成为控制塞尔维亚足球俱乐部的黑社会人物。在红星队与克罗地亚共和国发动机队的世界杯备战比赛中,两个球队的足球流氓、塞尔维亚族青年和克罗地亚族青年发生了长达55分钟的大规模殴斗。他们从看台打到足球场,用座椅、石块,甚至还用刀子和火器攻击对方,激烈的殴斗使比赛无法进行,警察介入进来。后来成为AC米兰中场“指挥家”的博班也因为出手打了警察而被禁止参加意大利世界杯。这不仅是俱乐部的分裂,也预示着国家的分裂。1991年,南斯拉夫内战爆发,国家解体。由于国际足联对南斯拉夫足球实施多年的禁赛,国内联赛近乎瘫痪,曾在南斯拉夫俱乐部踢球的许多足球明星纷纷出外淘金。意大利之夏被称为“巴尔干三个火枪手”的普罗辛内斯基、萨维切维奇和潘采夫分道扬镳,各自为克罗地亚、黑山和马其顿共和国而战。
( 前南斯拉夫足球教练米卢率美国国家足球队参加1994年世界杯时留影 )
上世纪90年代,足球体制经历了由职业足球向市场足球的转变。这一过程与南斯拉夫国家解体、战争与经济凋敝同时发生,大量黑色资本涌入足球界,操纵比赛打假球于是就成为牟利的手段。这也是东欧国家的通病:从俄罗斯到塞尔维亚,从马其顿到克罗地亚,黑社会对足球的控制无处不在。2009年9月,欧足联公布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在过去4年的欧冠联赛与欧洲联盟杯比赛中,有多达40场被认为有假球嫌疑,而它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与东欧球队有关。一位东欧博彩公司足球部门副经理曾说,“在东欧,统计哪些比赛没有假球嫌疑还要更简单一些”。南斯拉夫足球在这个意义上再次死亡了。正如马其顿一位足球俱乐部的副主席在被欧洲足联查出控制欧冠资格赛结果后所说:“我不能说我们是无辜的,但其实我们只是棋子而已,马其顿足球早已不存在了。”
2000年1月,红星队球迷协会会长阿尔坎在贝尔格莱德的一家饭店中被暗杀,他的另一个重要头衔是武装组织塞尔维亚老虎军团的领导者。他的头上被3颗子弹击中,其中一颗直接从左眼穿进去,射入了大脑,让这位黑帮老大以这样不光彩的方式结束了生命。国际刑警组织的通缉令上写的是:“他侵略成性,全副武装,并且极其危险。”海牙国际战犯法庭也准备以种族屠杀罪起诉他。但阿尔坎也有许多朋友,实际上无数的塞尔维亚人把他尊崇为该国最富有魅力的名流之士。黑帮分子、反对派人士、演艺界人士、米洛舍维奇的支持者和反对者、足球流氓和商界同仁,成千上万的人参加了阿尔坎的追悼会。他的名气甚至扩展到了意大利,曾经作为中间人促成了几起球员的转会,将塞尔维亚一些最好的球员卖给了意大利的拉齐奥队。意大利的球迷们为此还曾经打出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向阿尔坎和他的老虎军团致敬”。上世纪90年代,他出资收购了南斯拉夫的奥比利奇足球俱乐部。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塞尔维亚足协官员说,阿尔坎经常派人带着冲锋枪去邀请足协首脑一道用餐:“至于球员,更没有人敢说他的坏话,他甚至可以决定贝尔格莱德红星队的出场阵容。”根据塞尔维亚电视台纪录片《调查》统计,在1992到2007年的15年中,从塞黑卖到欧洲各级联赛的球员身价大概为3亿欧元,买卖最好的是红星和游击队两家。而红星和游击队公布的账目与国际转会市场资料的数据相比,差异竟有9742万欧元,这或许是前南足球丰厚家底被挥霍一空的一个注脚。
曾效力于意大利拉齐奥队的塞尔维亚后卫米哈伊洛维奇是他的好友。米哈伊洛维奇住在罗马市区一个带游泳池的豪华别墅里,把克族的母亲和塞族的父亲也接到罗马同住,是一家人的经济支柱。2000年,米哈伊洛维奇在拉齐奥队效力,在罗马奥林匹克体育场的一场足球赛中,一些拉齐奥队的意大利种族主义分子公开打出了墨索里尼和阿尔坎的头像和“向老虎阿尔坎致敬”的标语。后来,远离战争纷扰的米哈伊洛维奇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说,他忽略自己是塞尔维亚人还是克罗地亚人,在需要写明自己国籍的时候,他总是写“南斯拉夫人”。
为生存而足球
1987年,在智利世界青年锦标赛上,南斯拉夫队的“黄金一代”进入了世界的视野:萨维切维奇、斯托伊科维奇、博班、苏克,这些名字代表了南斯拉夫足球的一个时代。在世青赛上,他们连克巴西、联邦德国等强队,夺得冠军。如果不是“乌鸦嘴”贝利预测他们将在1990年世界杯获得冠军,也许他们真的能问鼎大力神杯。意大利之夏,他们第一次一起出征世界杯,在1/8决赛中力克西班牙,在1/4决赛中点球惜败于马拉多纳率领的如日中天的阿根廷队。当时出现在罗马报纸上的标题是:《上帝把足球天赋分给了巴西和南斯拉夫人》。那场比赛成为南斯拉夫在国际大赛上的最后演出。
出生在波黑萨拉热窝的导演亚尼奇(Vuk Janic)曾拍摄过一部纪录片,叫做《最后一支南斯拉夫队》。影片拍摄于1999年北约轰炸贝尔格莱德之后,已经分裂成两个国家的南斯拉夫和克罗地亚将在2000年欧洲锦标赛中两军对垒。影片里,作为当年“皇马”正印前锋的米贾托维奇住在马德里郊区别墅里接受了采访,远离战火,他看上去安全、无忧无虑。米贾托维奇也是1987年世青赛的成员,在即将到来的比赛中,他将迎战自己曾经的克罗地亚族战友。他说:“我们今后在体育和其他领域都会成为敌人。”而在萨格勒布市夜幕笼罩的街头,博班穿着红格子的克罗地亚球衣踱步。1998年,球赛解禁后的第一次世界杯,他率领的克罗地亚队获得了季军,“会用左脚拉小提琴”的苏克获得金靴奖。那一年,同样出线的南斯拉夫惜败于荷兰,止步8强。博班感到,即将到来的南斯拉夫和克罗地亚历史上第一次战役,将是艰难的旅程。他曾代表南斯拉夫而战,现在却是它的敌人,他耸耸肩说:“这就是生活,现在我们没法在那里了。”“同情我们的过去没有意义,将来不应把我们再视为统一的国家。”在拉齐奥队效力的任意球大师米哈伊洛维奇回忆说,当在绿茵场上听到两支国歌时,“我感到可笑。不久前我们还在同一支队伍里比赛,一起祝贺胜利,一起为失败而哭泣”。
同属“黄金一代”的萨维切维奇,在南斯拉夫解体后,到了维也纳,效力于快速俱乐部,也成为一名外籍足球劳工。他与米贾托维奇都出生在黑山的波多格里察,生活在城市的不同角落。回忆起自己曾经和平安详的故乡,米贾托维奇说:“在波多格里察,每一个居住区都有自己的足球队,在我家那儿,小伙子们都为FC Com踢球,这些孩子后来再加入他们区的俱乐部,萨维切维奇就是城市里另一个俱乐部的球员。足球总是使我的生活充满乐趣。我们组织球赛,如果比赛赢了,我们就有冰淇淋和糖果,球赛成为我们那时的收入来源。”对1991年之前的南斯拉夫人来说,足球、篮球和水球曾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全国遍地开花的各类体育俱乐部,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南斯拉夫作为体育强国的传统和群众基础。解体前,南斯拉夫人均年国内生产总值差不多有3000美元,在那个时候,是一个值得骄傲的高度。
南斯拉夫联邦解体后,严厉的国际制裁随之而来,给由塞尔维亚和黑山组成的南斯拉夫联盟带来经济苦果。南联盟官方公布过一个统计数据,1993年南斯拉夫的通胀率约为百分之一千一百六十亿,这一数字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一个纪录。南斯拉夫人民银行发行的货币一开始最大面值是500万第纳尔,后来印发了5亿、10亿、100亿的大面值钞票,最后索性发行了面值5000亿第纳尔的巨额钞票。接踵而来的是滞胀。遭到国际制裁后的第二年,贝尔格莱德《晚报》曾这样描述人们的生活:“苦难和饥饿开始敲每个家庭的大门”,“许多人已经忘记最后一次吃肉、吃水果是哪一天了”,“人们从衣柜里取出旧装穿,而买新衣已成为幸福的回忆”。凋敝的经济,足以将南斯拉夫的足球根基摧毁。正如前红星队主教练菲力波维奇所说:“这个国度历经苦难,足球对人们已不再重要。足球是社会的缩影,在战争引起社会经济问题时,足球是没有灵魂的。”当大批俱乐部纷纷倒闭,当俱乐部的青训营不得不关门时,不难理解,为什么南斯拉夫的足球精英最终只能成为西欧成熟足球体系里没有荣耀与灵魂的足球劳工,就像陈列在展示柜里待价而沽的昂贵珍宝。对于他们来说,足球,是为了生存。
被称为“东半球马拉多纳”的斯托伊科维奇也属“黄金一代”。他14岁时就成为家乡拉德尼茨尼斯俱乐部青年队的一员。1986年,斯托伊科维奇进入贝尔格莱德红星队,为红星出场120次,进球54个,他还获得了俱乐部“红星球员”的称号。1990年世界杯中,斯托伊科维奇在亚平宁半岛尽展才华。在对西班牙的1/8比赛中,他在第77分钟冷静射穿对方大门,技惊四座。世界杯之后,他与其他外出打工淘金的队友一样转会到西欧俱乐部,他去了法国马赛队。后来,他远涉东瀛,与日本名古屋逆戟鲸八队签约。1992年欧洲杯,他曾准备在国家队中大显身手。那一年,马拉多纳说,南斯拉夫足球将统治全世界。但就在南斯拉夫打入欧洲杯决赛圈后,禁赛让他的希望化为泡影。1998年世界杯重返国际足坛时,他已33岁,岁月蹉跎。退役后,斯托伊科维奇回到故乡。他曾担任过塞黑足协主席和红星俱乐部主席。但最终,他赌气离开塞尔维亚,把自己的家庭事业转移到法国和日本躲避,并发誓再也不回祖国的足球圈担任任何职务。2008年,他曾在塞尔维亚电视台拍摄的一部纪录片中回忆说,在他担任足协主席期间,每逢组织俱乐部老板开会就会遇到这样一幅场景:五六个俱乐部的老板带着各自的保镖,乱哄哄地挤在一起公开商量如何操控比赛和比分,经常无视他这个会议发起者的存在。对于斯托伊科维奇来说,结束了足球劳工的生涯后,流浪生活却仍在继续。
2002年,英国广播电台曾经有过一篇报道,描写南斯拉夫足球的衰落。那一年,就在一些国家球迷为自己国家的球队打入世界杯决赛圈欢欣鼓舞的时候,往日欧洲足坛劲旅南斯拉夫却未能进入小组赛。“足球对南斯拉夫观众的吸引力似乎下降了。在上周末南斯拉夫一场重要的比赛中,可以容纳3.2万人的体育场内只零星坐着两三千名的观众。坐在看台上,曾是贝尔格莱德游击队明星的萨沃·米洛舍维奇说,他为南斯拉夫足坛的状况感到失望。他说:‘每个足球运动员都喜欢在座无虚席的体育场里进行比赛。我真为今天参赛的球员们感到难过。我记得当年我在这里比赛时,场场都会爆满。可你看看今天,看球的观众还坐不满体育场的十分之一。这种景象真让人感到难过。’”失去吸引力的只是南斯拉夫的足球。“无数的南斯拉夫球迷坐在酒吧、咖啡馆中,兴致勃勃地观看评论日、韩世界杯的每一场比赛。而在每一个赛季,南斯拉夫球迷更是热情高涨地追看西班牙、意大利、英格兰和南美的足球联赛。有的球迷说,南斯拉夫国内的足球赛没有开始就可以预测结果了,太没有意思。有的球迷谈起欧洲联赛来眉飞色舞,他们是英超的球迷,他们是利兹联队、利物浦队的忠实支持者,他们认为欧洲足球的水平比南斯拉夫国内的水平高多了。”不管怎样,曾经是南斯拉夫政治与社会生活重要内容之一的足球运动已经今非昔比。“曾经是红星队主力的塞维奇哀叹道,‘虽然红星队依然存在,但和往日相比,它早已有名无实。红星队不该有这样悲惨的下场,南斯拉夫足球运动也不该遭受这样的命运’。”
归途
很多人相信,足坛衰落是现实生活的写照,足球不景气是政治经济不景气的折射。在西欧、大洋洲和亚洲各俱乐部,具有才华和天分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甚至科索沃球员与教练纷纷被足球强国挖走。2006年德国世界杯上,32支球队的主帅有4人来自前南地区,除了塞黑与克罗地亚两队的主帅外,还有来自塞黑的加纳主帅久科维奇,来自克罗地亚的伊朗主帅伊万科维奇。南非世界杯,人口只有200万的斯洛文尼亚进入了小组赛,国家队23人中,有21人在欧洲、俄罗斯和中东的俱乐部效力。塞尔维亚国家队的23名球员中,只有两人来自本土俱乐部,其他21人也都在欧洲和俄罗斯俱乐部效力。这次世界杯期间,转会市场上备受关注的塞尔维亚球星是曼联中卫维迪奇,身价估值达到3000万英镑,拉齐奥后卫科拉罗夫据说也受到了皇马的长线关注。但如果足球只是为生存打拼,却失去了灵魂与荣誉时,球员也就沦落为转会市场的高价待售品。
在国外打工的一些球员,获得了新的国籍和新的身份。在民族多元化的德国国家队中,有出生在波黑境内的马林,他在德国门兴格拉德巴赫俱乐部打工。这个持有德国护照的年轻人和巴萨的博扬一样,拒绝了来自塞尔维亚祖国的邀请,注销了塞尔维亚的护照,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德国或西班牙公民,宣誓为新的祖国效忠。瑞士国脚里有一位来自科索沃的中场、西汉姆联队的贝赫拉米,他的父母是阿尔巴尼亚族。科索沃战争时,他们全家逃难到了瑞士,住在瑞士难民营里,全家连续申请政治避难4年都被拒,还差点被遣返,后来是贝赫拉米踢球的俱乐部里有一位瑞士人帮忙申请,一家人才被允许在瑞士定居。据说,他的故事,还被作为多元文化融合和励志案例写入了瑞士教科书。前南斯拉夫的人才并未凋零,但按照资本和商业需求成长的球员,不可能与一个国家的发展战略吻合。
少年时想去历险的米卢后来在世界各地打工,娶了一位墨西哥妻子,加入了墨西哥国籍。他回忆说,当他在来自足球世家的知己阿瓦瑞斯力荐下,成为墨西哥国家队第一位外籍主帅,并率领墨西哥队历史性地成为世界杯八强后,他曾被墨西哥人顶礼膜拜。但阿瓦瑞斯去世后,他失去了强大靠山,成为外乡人,墨西哥人在他带领下打入1998年世界杯决赛圈后,炒了他的鱿鱼。就如过去美国队本已答应续约,但突然他又被告知,美国队已经不再需要他了。他曾说,美国人让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强者的含义,他对美国又爱又恨。而对自己的故乡塞尔维亚,他的内心也极为矛盾。虽然他们具备出色的运动天赋,但他老家德里纳河畔的墓地里成百上千个石碑,却提醒着他这个民族争强好胜、自我毁灭的一面:这些石碑下是塞尔维亚与波斯尼亚冲突中死去的人们,其中还有儿时跟他在街上踢球的小伙伴。他曾说:“所有地方的人都一样,他们只喜欢胜利者。如果你成功了,就进天堂,失败了,就下地狱。”失去了强大的后盾,他始终感到自己是个异乡人。
如今,贝尔格莱德丰富多彩的夜店和咖啡厅与罗马已经没有太大差别,贝尔格莱德的少年也许不会再感受到初次踏入花花世界的巨大冲击。许多在国外,包括在中国执教过的前南斯拉夫教练回到家乡后,都有了自己的事业:科萨开了高级连锁餐厅和汽车销售公司;福拉多有自己的润滑油生意;苏克在克罗地亚萨格勒布市开办了一家“达沃·苏克足球学校”;博班如愿以偿地进入萨格勒布大学学习,拿到了历史学学士学位,然后在一家体育报社担任CEO,在电视台解说克罗地亚国家队的比赛;普罗辛内茨基退役后成为一个烟鬼,身体状态迅速下降,在2006年他决定短暂复出,加盟了位于萨格勒布附近的一支村庄球队,他还是雷诺汽车在西班牙的形象代言人,常在西班牙进行商业宣传活动。游击队俱乐部的前南足球运动员图拔在外漂泊之后,选择叶落归根,打算回到他职业生涯的起点——游击队。他很希望改变游击队混乱的联赛经营和俱乐部疯狂甩卖球员的做法,本打算支持曾经的弟子米洛舍维奇通过竞选董事会主席来拥有管理权,进行自上而下的改革。然而,长期漂泊在外的“海归”图拔和米洛舍维奇对于董事会成员来说,就像外来入侵者,结果米洛舍维奇在董事会选举中只获得57张选票中来自图拔的1张。那件事之后,图拔和米洛舍维奇永远离开了游击队俱乐部。另一位跌跌撞撞归了根的名将是萨维切维奇,他退役后被选入塞黑国家队教练组,很快成为国家队主教练,但仅仅3个月后就爆出他利用裙带关系获得这一职位的丑闻,不少人指责南斯拉夫足协用人不当,萨维切维奇宣布辞职。2006年夏,黑山脱离塞黑独立,曾积极支持黑山独立的他继续担任黑山共和国足协主席至今。■ 游击队国际足球足球青训世界杯冠军南斯拉夫战争阿尔坎南斯拉夫解体塞尔维亚体育1998年法国世界杯南斯拉夫克罗地亚国家足球队世界杯克罗地亚战争足球精神足球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