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的符码

作者:何潇

(文 / 何潇)

格蕾丝的符码0( 1956年, 格蕾丝·凯利和摩纳哥王子雷尼尔完婚 )

格蕾丝·凯利的故事不断被重述。此次,讲述者是博物馆——不是依靠语言,而是通过艺术展示。月前,一场名为“格蕾丝·凯利:风格偶像”的展览在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拉开了帷幕。“关于格蕾丝,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她是个演员。但在展览里,我们希望通过格蕾丝·凯利留下来的服装探究她的人生。”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格蕾丝·凯利展”的策展人珍妮·李斯特(Jenny Lister)告诉本刊。

服装取代语言成了故事的载体,通过对其不同时期的着装展示,格蕾丝·凯利作为演员、王妃和时尚偶像的一生铺陈开来。展览分为三部分,以格蕾丝·凯利的人生三阶段命名:演员,新娘和王妃。展品囊括了“凯利风格”的代表作:格蕾丝·凯利在电影《上流社会》和《后窗》里穿过的几套连衣裙、她与摩纳哥雷尼尔王子大婚时佩戴的Van Cleef & Arpels珠宝、首次怀孕时用来遮挡腹部的凯利包,以及各种经典的“凯利式”配饰:白手套,太阳眼镜和造型别致的帽子。“我们想通过观察格蕾丝·凯利在50、60、70年代着装风格的演变,找到‘凯利风格’恒久不衰的原因。”珍妮·李斯特说。

人们可以从这些衣物中看到格蕾丝·凯利人生角色的变换。作为演员的格蕾丝是勤恳努力的,借服装设计师伊迪丝·海德(Edith Head)的话来说:“她做什么都完全职业,非常懂得运用机智去做该做的事”——《后窗》里的薄荷绿套装是这一角色的最佳代表:优雅,整洁,一丝不苟,完美无缺。作为王妃的格蕾丝是有使命感的,选择的衣服也有别于此前:她穿YSL、Lanvin、Dior、Balenciaga、Chanel、Madame Gres等时装屋的高级定制服,戴Van Cleef & Arpels高级定制珠宝。“格蕾丝的着装展示了私人化了的战后时装,”珍妮·李斯特说,“她也提供了这样一个学习样本:妇女们正走向为公共角色打扮的时代。”

格蕾丝·凯利对时尚的态度是审慎的,这一特点体现在其对服装的选择上,她的衣橱里几乎看不到夸饰的东西。“格蕾丝·凯利是非常有决心的女人,机智并且富有职业精神。事业刚开始时,她还只是个模特,便明白了该怎样来最大可能地使用‘美貌’这一天赋,让自己在荧幕上呈现出最美丽的面貌来。凯利为了自身的成功做出了极大的努力——这对所有人都是非常有用的一课。”珍妮·李斯特对本刊说。

“凯利风格”的符码

格蕾丝的符码1( Givenchy 绿色连衣裙 1961年5月,雷尼尔王子夫妇在白宫与肯尼迪夫妇会面,被当时的时尚专栏评论家称为“两大女神交锋的红火时刻”。此前1月,肯尼迪夫妇入主白宫,“第一夫人风尚”随之席卷美国。不难想象人们对此次会面的期待,格蕾丝·凯利与杰奎琳有着相似的优雅风格,甚至青睐同样的设计师,比如奥列格·卡西尼——这位被看做“杰奎琳风格”推手的设计师,一度是格蕾丝的约会对象。会面当天,格蕾丝·凯利一袭绿色的Givenchy套装连衣裙出席,将头发包裹在白色的帽子中,比一袭黑色无袖连衣裙的杰奎琳更显夺目。 )

人们有时会感到疑惑,一些看来稀疏平常的东西,如何造就了格蕾丝的“凯利式优雅”?除了一副在某些场合出现的白手套,格蕾丝·凯利挑选的东西多数简单得近乎家常,你甚至可以称它为不甚起眼:白衬衫、米色裤子、线条干净的羊毛裙子、款式经典的大衣、平底鞋、边框眼镜,以及“少即是多”的淡妆。在一般情况里,如是这般的东西拼在一起,是一张好学生、乖女儿的肖像。人们通常如何来形容这样的打扮——乖巧?这是厚道人的措辞;优雅?不若说缺乏生气;时髦?这听起来完全像一个反义词。但格蕾丝制造的“凯利风格”,正是这样的一个反义词。

“凯利风格的精髓在于它的简单,以及对细节的注重。她穿的东西十分常规,很平易近人。比方说,日装部分,她经常选择衬衫式连衣裙、针织两件套,或者是很正式的套装;出席晚宴的时候,她穿质地优美的经典晚礼服。但她在穿出完美效果上是颇费心思的,在配饰的选择上相当精心。”珍妮·李斯特告诉本刊。

格蕾丝的符码2( Helen Rose 绣花裙 海伦·罗斯为电影中的格蕾丝·凯利设计过很多次戏服。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其为格蕾丝·凯利的落幕之作《上流社会》所做的设计。海伦·罗斯宣称自己在片中创造了一种“从白天到夜间全天候的时尚”。在这部高成本的电影中,格蕾丝·凯利扮演了一个上流社会的小姐,与前夫及现在的情人有一段感情纠葛。这条长裙出现在凯利与法兰克·辛纳屈跳舞的那一幕里,上乘的用料和精细的手工说明其造价不菲。这条裙子亦跟随格蕾丝·凯利出现在其他一些场合。 )

给格蕾丝·凯利加分的,还有衣着以外的东西,譬如她的步态。格蕾丝拥有独特的走路方式,像是一种“天鹅的步伐”:腰部以上保持典雅姿态,肩膀略往后扳,头总是抬得高高的。行起路来,有娴静的仪态——与其说她在“走动”,不如说她在“滑动”。这大约与她童年时期学过芭蕾有关。在格蕾丝·凯利主演的电影《天鹅》中,有一句台词,用来形容她的仪态非常妥帖:“在平滑湖面上梦一般地滑动,却永远也靠不了岸。她必须停在湖上,保持安静、洁白、庄重。”

在导演希区柯克看来,格蕾丝·凯利有着“被压抑的潜质”。他称格蕾丝的风格为“性感的优雅”——这是一个多数人不曾注意的特质。格蕾丝的“性感”,像一个潜藏在水底的秘密符码,淹没在她的“优雅”下。采访中,珍妮·李斯特也谈到这一特征。她告诉本刊,在所有展出的格蕾丝·凯利的衣物中,她最喜欢的是《上流社会》中的一条裙子。这是一条真丝质地的连衣裙,颜色近乎入暮时分天空的灰粉色,十分美丽。裙子上部采用斜身剪裁,与胸衣的线条贴合;下部则是波浪纹打褶,一径散到脚踝处。裙身上,有一束绣花自上而下蔓延,可以看出细部处理的考究。“这条裙子是格蕾丝·凯利风格的缩影。”珍妮·李斯特说,“娴雅、羞怯而又充满性感。”用“湖上天鹅”来形容格蕾丝·凯利是再好不过的,宁静安稳的下面,时刻有水波涌动,这是一种秘而不宣的热情。

格蕾丝的符码3( Hermes 凯利包 在与格蕾丝有关的物件中,最有名的大约是爱马仕公司设计的“凯利包”。这是一种形状很像邮差包的大手袋,风行于上世纪50年代,长盛不衰。1956年,作为摩洛哥新王妃的格蕾丝·凯利携着一只爱马仕出现在《生活》杂志上,此举据称是为了掩盖怀孕的腹部。爱马仕公司顺势将其命名为“凯利包”,自此广为流行,成为时尚史上最为经典的包型之一。 )

“谁改造了格蕾丝?”

“凯利风格”并非与生俱来。实际上,这个费城姑娘初到纽约的时候,有着完全相反的故事。它不像《天鹅》或《上流社会》里的情景,倒像那部让格蕾丝获得奥斯卡小金人的电影——《乡下姑娘》里的场面。劳拉·克拉克(Laura Clark)是此时《Happer'Bazzar》杂志的编辑,在20世纪50年代早期与格蕾丝·凯利结识。在劳拉的回忆里,格蕾丝的打扮“相当保守”:“发卡、白衣领、套头毛衣和格子裙,完全是个女学生。”与她持相似意见的还有格蕾丝的闺中密友、女演员丽塔·甘姆(Rita Gam),她对格蕾丝日装的评价是:“小城市里的高中教师。”即使此时正在与凯利约会的设计师奥列格·卡西尼(Oleg Cassini),对于格蕾丝的评价也是毫不留情的:“布林茅尔学院范儿。”无论如何,这个来自美国东南部的追梦者最终被纽约成功改造了。根据格蕾丝·凯利童年好友后来的回忆,孩提时代的格蕾丝“对衣服并没有特别的爱好”。但离家以后,一切改变了:“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是,她身上的一切都那么时髦可爱。她看起来像个纽约姑娘,而我们来自切斯纳特山(Chestnut Hill)。”

格蕾丝的符码4( Edith Head 小黑裙 1954年,当身穿Edith Head小黑裙的格蕾丝·凯利出现在《后窗》里的时候,一个“世故女性”的经典形象出现了。希区柯克似乎在故意制造对比,他让詹姆斯·史都华睡衣出境,与此同时,在他身边摆上一个无比精致的格蕾丝·凯利。后来的事实表明,希区柯克选择格蕾丝·凯利——这个在当时看来风险极高的“花瓶选择”是富有远见的。《后窗》是伊迪丝·海德与格蕾丝·凯利的初次合作,也是她们长久友谊的开端。在格蕾丝演员生涯的最后几部作品中,依然有伊迪丝·海德的设计,譬如《捉贼记》,导演依然是希区柯克。 )

真正改变格蕾丝的不是城市,而是摄影机。借格蕾丝·凯利的情人、戏剧导演唐·理查森(Don Richardson)的话来说:“镜头所做的,不仅只是爱她——在照片上,你看到的是格蕾丝的幻影。”这大约是格蕾丝在好莱坞迅速走红的原因之一,而地位的提升给格蕾丝着装风格的提升带来了便利。“她用同样踏实的态度挑选剧本、导演和服装,并且永远正确。”服装设计师伊迪丝·海德说。1955年是格蕾丝·凯利的幸运年,这一年她赢得了“奥斯卡小金人”,并在“最佳着装榜”上占据着第一名的位置。她的形象出现在各处,人们用她的肖像制成模特,摆在百货店的橱窗里。

在此期间,格蕾丝·凯利拍摄了职业生涯里最后三部电影:《捉贼记》,《天鹅》和《上流社会》。在这些电影中,格蕾丝·凯利几乎只穿真丝、雪纺、欧根纱和无内衬亚麻布的面料。服装多数出自好莱坞最当红的两位设计师——海伦·罗斯(Helen Rose)和伊迪丝·海德的手笔。这些充满空气感的服装轻盈飘逸,让她看起来妙不可言。“我想格蕾丝带来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在电影里看起来像个女神,不受外界干涉,人们有时甚至会觉得无法将她挂在墙上。”珍妮·李斯特说。

格蕾丝的符码5( Van Cleef & Arpels 婚礼珠宝 1956年,格蕾丝·凯利与雷尼尔王子举行婚礼,摩纳哥公国委托Van Cleef & Arpels创作了一套订婚珠宝,包括三圈项链、手镯、耳环及一枚指环。这套珠宝光彩柔和,是为格蕾丝·凯利所做的特别定制,此后伴随她出现在许多场合。3个月后,梵克雅宝获得了“摩纳哥公国指定供货商”的荣誉头衔。格蕾丝·凯利的首饰盒里有许多Van Cleef & Arpels的设计,其中包括一枚蓝宝石镶嵌的花朵胸针、一串20世纪70年代设计的黄金糙面长项链、一个雏菊百宝匣、一顶天鹅头冠。1978年,在女儿卡罗琳公主(Caroline)与菲利普·贾纳(Philip Jugnot)的婚礼上,凯利王妃戴了一顶铂金镶嵌梨形钻石的冠冕,重77.34克拉,也出自Van Cleef & Arpels的设计。 )

与多数时尚偶像不同的是,格蕾丝·凯利尽管“永远衣着得体、举止得当、仪态万方、优雅迷人”,却“永远在自我控制”,这让她有些保守,缺乏突破力,某些时候甚至显得过于精心。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她的喜爱。“索菲娅·罗兰、奥黛丽·赫本,以及格蕾丝·凯利,她们都是特殊美的原形。她们是明星体系的终端,比既往者和后来者都要美丽。”传记作家罗伯特·雷西(Robert Lacey)这样评述,“我们在潜意识里,总认为新一代的美丽里有人工的成分存在,我们往往不相信自己见到的这些面孔,但我们相信自己见到的格蕾丝。”

作为偶像的格蕾丝·凯利一直在启发灵感——从爱马仕的凯利包,到20世纪60年代的“Biba风”,再到造型师简妮·布莱恩特(Janie Bryant)在电视剧《广告狂人》里打造的复古流行,都能看到格蕾丝的惠泽。“格蕾丝·凯利不需要引导时尚的新方向,她是精雕细琢的一帧画像。格蕾丝一直保持着神秘的光环,并且因为不再有新作品问世,这种神秘将永不消退。她成了这样的一幅速描,或者说一个符码——不同于奇装异服和过度性感,经典与内敛永不落于流行。”珍妮·李斯特对本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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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与Van Cleef & Arpels品牌提供相关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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