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学研究野史

( 玛丽·罗彻新书《Bonk》 )

避孕药的发明不但要归功于生理学家们，还要感谢人类性学专家。正是性学研究首先揭开了蒙在人类性行为上面的无数层面纱，才为口服避孕药的研制成功奠定了社会学基础。

性学研究是这样一门学问：每个人都将从中受益，但每个人都羞于提起它。性学研究者们通常一生坎坷，但如果没有他们，这个世界将会缺少很多乐趣，至少，有他们参加的饭局一定是最棒的，因为他们的故事一定会很八卦。

你知道是谁最早画出人体生殖器官结合剖面图的吗？答案是达·芬奇。早在1493年，这位著名的发明家兼人体解剖学家就画了一组详细的剖面图，把男女生殖器的结合部位刻画得毫发毕现。曾经有人猜测说达·芬奇是通过解剖尸体画出的这组作品，但根据专家仔细考证，达·芬奇依据的只是当时粗浅的人体解剖知识，否则就不会犯那么多错误了。比如，达·芬奇画了一根管子从子宫直通乳房，因为当时的人们相信乳汁是由经血化成的，否则怀孕妇女为什么停经了呢？不能不说，古人的想象力有时还真挺丰富的。

达·芬奇犯的另一个显著的错误是把龟头画在了子宫颈口内，因为当时的人们认为男女性交时子宫颈口会自动张开，把龟头钳住。古人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呢？因为他们的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想不出精子还会游泳，所以古人认为，如果龟头不插进子宫颈的话，女人就没法受精了。

上面这个小八卦来自美国专栏作家玛丽·罗彻（Mary Roach）的新书《Bonk》。罗彻女士毕业于美国著名的卫斯理大学心理学系，后因爱好写作而改行成为科普作家，尤其擅长写一些“恶趣味”的东西。比如她写的第一本书就是关于人类尸体在科研中的应用八卦，结果一炮而红。第二本书是关于人死后灵魂研究领域的八卦，同样热销。像“尸体”和“死亡”这样严肃的主题，如果再写得古板的话是很无趣的。好在罗彻女士性格幽默，喜欢搞笑，曾经在美国版《读者文摘》上开过一个幽默专栏。她善于发现正经话题中的笑点，再严肃的话题都能被她搞成八卦故事。

( 玛丽·罗彻 )

研究完尸体和死亡，罗彻决定来点轻松的，于是想到了“性”。书名“Bonk”是“性交”的隐晦说法，好比中文的“打炮”。不过这本书可是一本地地道道的科学历史书，讲的是性学家们研究性知识的过程，以及这个过程中的种种奇闻趣事。比如说，罗彻女士告诉我们，达·芬奇之所以画那些剖面图，并不是因为他对男女性事感兴趣，而是正相反。他在一张性交剖面图的空白边上画了很多杠杆和滑轮组的草图，仿佛他在画阴茎和阴道的时候心不在焉，注意力都被工程学分散了！难怪现在那些学工程的大学生们很少有人取得达·芬奇的成就，而达·芬奇则一辈子都是处男。

按照罗彻的说法，最先纠正达·芬奇错误的人是纽约一所医院的泌尿科大夫罗伯特·狄金森（Robert Dickinson），他从19世纪90年代起就开始用科学方法研究人类性行为，曾经出版过一本引起很大争议的《人类性解剖图集》，画出了阴茎在阴道中的准确位置。这位狄金森被认为是现代性学研究的鼻祖，他在80岁的时候把自己收集到的许多奇怪病例资料转交给了一位同样热衷于研究人类性行为的科学家，这人名叫阿尔弗雷德·金赛（Alfred Kinsey），他于1948年出版的《金赛性学报告·男性篇》和1953年出版的《金赛性学报告·女性篇》被认为是性学研究领域最为经典的著作。

( 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女性风貌 )

金赛的事迹后来还被拍成了好莱坞电影，饰演男主角的廉安·尼森获得了无数奖项。不过电影里不会把金赛的研究过程描写得很详细，你只有去看罗彻女士的书才能体会到那个时代研究人类的性行为究竟有多么困难。与金赛齐名的性学家威廉·马斯特斯（William Masters）和他的妻子兼助手弗吉妮亚·约翰逊（Virginia Johnson）曾经说过，上世纪50年代的性学研究者们都生活在恐惧中，他们既要忍受来自宗教和政治的压力，也要忍受来自公众和同行的误解。支撑他们继续做下去的是一种信念：相信自己的研究会让很多人受益。狄金森大夫就曾经说过一句著名的话：“不和谐的性生活所毁掉的婚姻数量多于其他任何原因。”

举例来说，狄金森博士纠正的那个错误不知道挽救过多少濒临破碎的婚姻。原来，中世纪的欧洲妻子如果不能怀孕的话，大家都会责怪丈夫阴茎不够长，或者妻子的子宫不够“抓人”。如果夫妻俩这样互相指责的话，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幸福。达·芬奇犯的那个错误还使得杀精剂的发明被耽误了很多年，如果阴茎直接把精子射进子宫，往阴道里灌杀精剂就不起作用了。

( 阿尔弗雷德·金赛 )

不过，性学研究毕竟不同于其他医疗领域。性爱是一种很特殊的人类行为，虽然每个人都从中得到了莫大的享受，但却都羞于公开谈论它。过去的大户人家往往三妻四妾，但却都打着生儿育女的幌子，可实际上，生儿育女恰恰是人类追求性爱享受最大的敌人，直到杀精剂、避孕套和避孕药出现之后，人类这才终于把性行为和生儿育女划清了界限，放心大胆地追求性爱享受。

道理虽然谁都懂，可性学研究至今仍然被看做是一门见不得人的学问。罗彻女士在为这本书收集资料的时候，曾经专门去图书馆借阅了大量性学文献。有一次她在一家图书馆复印一篇论文，结果复印机卡住了，她没敢叫管理员来修理，而是偷偷换了台复印机，因为那篇论文的题目是《吸尘器导致的自慰死亡案例分析》！

( 《金赛性学报告·男性篇》 )

性学家们虽然一直被人们另眼相看，但其实大多数人都从他们的研究中得到了很多好处。举个例子，女人的性高潮一直是个谜，古代医生不承认阴蒂高潮的存在，比如弗洛伊德就曾经宣称，阴蒂高潮期应该在青春期之后就结束了，代之以阴道高潮，如果一个成年女性仍然只能享受阴蒂高潮，那就说明她的心理发育迟缓，尚处于婴儿期。他甚至认为非洲某些地方为女人实施割礼的目的就是帮助女人尽快性成熟！当然现在的研究证明实际情况和弗洛伊德的理论正相反。

弗洛伊德的错误在于仅凭猜测来得出结论，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则相信只有通过科学的方法加以检视，才能搞清女性性高潮的真相。为此他们雇用了很多女性志愿者进行试验，其中有很多都是性工作者（记住，这是上世纪50年代），终于发现大多数女性并不能通过阴道刺激达到高潮，必须刺激阴蒂才能达到目的。这个革命性的结论不知让多少女性终于得到了和男性同样的享受。

( 美国芝加哥妇产科医生梅丽莎·吉列姆博士赞成妇女使用避孕药，并称对妇女健康有益 )

也许有人会问，马斯特斯怎么知道那些性工作者不是在伪装高潮呢？她们的技巧是如此高超，就连男客人都看不出来啊。罗彻女士揭晓了答案：原来，马斯特斯为每一位受试者都安装了血压计，全程测量她们的血压和心跳变化，他发现女人伪装性高潮的技巧再高明，也很难骗得过血压计。

男人也能从性学研究中得到好处。比如，很多男人的精液不是“射”出来的，而是流出来的，这些人也许会感到自己不够“勇猛”，可是根据金赛的研究，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他招募了300个男性志愿者在镜头前手淫，结果有大约3/4的男人没法“射”精，只能“流”精。

读到这里，肯定有读者想知道另外1/4的男人到底能射多远吧？根据金赛的试验记录，最远的精液在空中飞行了1.8米的距离！为了防止出现“超人”，金赛的助手事先在地板上铺了两个床单，这才没把地板弄脏。

也许又有人会说，金赛真够“变态”的，这种研究有啥意义？罗彻女士告诉我们，这个研究还真是解决了困扰了生殖学家们很多年的一个大问题。前文说过，过去人们认为精液是直接射进子宫里的，金赛的研究说明精子必须另想办法。曾经有个医生解剖过一具女性尸体，该女性是在性交后立刻死去的（罗彻女士在此评论说：但愿是意外），结果发现精液竟然已经进入了子宫！很难想象个头矮小的精子们是一点一点游进去的，于是另一派意见占了上峰，认为女性性高潮时子宫会产生一股吸力，把精液吸进去。这一派的前辈是个19世纪的医生，名叫约瑟夫·贝克（Joseph Beck）。他不知从哪儿找到一位子宫颈严重下垂的女病人，从阴道口就能轻易地看到她的子宫颈口。贝克医生说服了这位女病人在他面前手淫，观察高潮时子宫口的表现，果真发现高潮时子宫口像个水母那样收缩了5～6下，就好像在吸吮什么东西那样。

这个理论目前尚存争议，却在畜牧业上得到了应用。瑞典“国立猪繁殖委员会”曾经为全国的养猪业主们编写了一本手册，教饲养员们用一套标准手法让母猪达到性高潮，因为“性高潮会使人工授精的成功率提高6%”。罗彻女士亲自去瑞典调查了这件事，并不惜花费半章的篇幅向读者仔细描述了瑞典工人们的巧妙手法，那场面实在是滑稽透顶。

罗彻不仅采访别人，也曾经把自己当做科学家的试验对象。当她听说一位名叫邓京的华裔科学家发明了一种即时成像核磁共振装置，能够将人体结构实时呈现在屏幕上时，便说服了丈夫艾德（Ed）一起飞到英国，找到邓京在伦敦大学学院的实验室，要求当小白鼠。大概是因为亲身经历的缘故吧，这一段是整部书最搞笑的章节。罗彻详细描述了性学研究的具体过程，试验期间邓教授的电脑甚至坏过一次，艾德必须一动不动地等电脑重启！

幸好当电脑重启完毕时，艾德也顺利地重启了。试验结束后两人甚至唠起家常来：

“你看上去很年轻啊，请问你今年多大了？”艾德问。

“到8月份就45岁了。”邓京教授回答。

“你小儿子多大了？“艾德接着问。

“才两岁半。”邓京接着说，“好了，你可以射精了。”

但愿罗彻女士事先服用了口服避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