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喝的汤

村上龙说过：“好喝的汤是很可怕的。”这令人不由得要去琢磨，这个可怕的点到底在哪里。一碗好喝的汤让人沉沦，让人想念，让人浑身变得软绵绵，在很多传奇小说里，村里的少女都是用一碗简简单单的汤打动了受伤落难的英雄，而不是端出一只烤全鸡来赢得爱情。而有很多种类的汤，都以其朴实无华赢得了人们热烈的赞誉，比如费雪夸奖意大利蔬菜汤的时候便说道：“这道汤能满足疲倦的、忧虑的、遭逢不幸的、负债累累的、有着不大不小的苦恼的、热恋中的、身强力壮的或者得应付任何一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人们。”

诚然，天下的汤有很多种，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喜欢喝热汤，所以很适合被汤折服的季节是料峭的春季、萧瑟的秋季和冻得让人牙齿发颤的冬季。有部老电影让我记忆深刻，那是寒冬腊月，一位衣着单薄的教士走在刺骨的寒风中，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时候要是有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该多好啊。”这一幕让我每到冬天的户外都有种试试羊肉汤的冲动，虽然每次坐到室内，便觉得纯然的羊肉汤有点太过浓厚，改为较清淡的羊肉萝卜汤才妥当。但这足以说明，某种汤在某个情境下对人的怪诞的吸引力。除了热汤之外，还有些让人神清气爽的冷汤，足以让人应付过夏天腻味的饮食，我们好像都很少提到夏天适合喝的种种汤，但我们哪一个不是在夏天胃口全无的中午抱着冷汤大口啜饮的呢，这就是汤的神奇之处。

每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热爱成瘾的汤，这种热爱不能以国家分，不能以省分，更不能以县和市划分。基本上每个小村子都会有一道令全村人都得意的汤。而这也就形成了各种人对汤的不同见解——有人爱喝浓厚而稠密的汤，有人爱喝清淡而稀薄的汤；有人爱喝炖煮时间久的汤，有人爱喝制作起来不耗时间的汤；有人爱喝料多而丰富的汤，有人爱喝简简单单的清汤；有人爱在饭前喝汤，有人爱在饭后喝汤；有人在喝汤时还要配上自己喜欢的面包和米饭，有人则认为光喝一碗汤就能解决一顿饭的营养了。

我们对汤的热情不仅培育出一群对汤的滋味可以说得头头是道的品鉴家，也衍生出许多喜欢自己动手来煮汤煲汤的发明家。制作汤的乐趣可以说是多种多样的，首先便是你可以试验把各种食材放在一个大锅里悉心料理，多一种材料即多一分奥妙。这有点像是童话里守着大锅的年迈女巫，也像是中世纪的炼金术士，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锅汤的滋味跟上一锅汤有什么区别。我有些广东籍的朋友，他们便十分地乐于此道，他们个个都非常享受做魔术师的感觉，掀开锅盖去检验乳鸽与雪梨、牛腩和青萝卜等等发生的美妙的化学反应。为了放入更多有趣的材料，他们有的人甚至会去研究中医的药材，这让我感觉，他们简直不是在煲汤，而是在制作长生不老药。不过这也真是一种最有成就感的试验，当最后你看到那一碗清澈见底的汤时，一定要喝上一口，感觉那其中千变万化，各种食材融会贯通的味道，才会由衷地赞赏汤的艺术。

而制作汤的另一个好处是放松，不像那些需要极致厨艺的爆炒或急炙，煮汤不会给人以紧张感，因为它是属于慢性子的需要耐心和时间的技术。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头或不满意了，你可以尽情地在中途做各种补救或调整，你甚至可以一边煮汤一边看书、绘画、做插花。一位主妇的优雅之处可以在煮汤时全面体现，这也不可不说是煮汤的一大妙处。

世界上关于汤的食谱可谓缤纷多样，安布罗斯·希思有本专门叙述做汤的小书干脆就叫做《好汤》，但我个人以为，其实做汤根本不需要什么专门指导秘籍，因为每个人天生都是做汤高手，你可以不清楚你要的生活，你要的爱情，你要的未来，但你绝对不会不清楚你想要的那一碗汤。■（文 / 殳俏） 汤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