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书馆的模样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博尔赫斯认为,天堂是座图书馆的模样。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天堂是个小藏书室的模样,哪怕它又脏又乱又阴暗;而地狱,那才是大图书馆的模样,尽管它井井有条、干净明亮。
自家藏书室提供坐拥书城、南面而王的满足感,不喜欢的书哪怕它打着经典的名义,绝不可以出现,而心爱的书,总是近在眼前可供亵玩。在架子上把书本移来搬去,让它们发生可能会发生的关系——比如把小妖精萨冈夹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之间,让张爱玲紧贴着曹雪芹,又或者把某部学术专著引用了的著作排在一起研究其中的奥妙——其乐无穷。藏书室有个你守得住的边界,提供一个可以沾沾自喜的空间。
而公共图书馆,尤其是大学图书馆,迥然不同。每个“知识劳工”都有“研究领域”,在图书馆里它很形象:若干架子书,组合成一个地盘,也就是“领域”,你在其中找了一遍又一遍,“检索”然后“研究”。而这个地盘里的几百本书,可能就框定了你作为“研究员”的一生。你想走到其他架子前看看别人的地盘有什么奇珍异宝?小心人家对你翻白眼,你越界了啊。你要是没有实力,看不住自己的山头,还需提防别人的虎视眈眈。尤为恐怖的是,这年头书出得真多真快,本来这个领域可能只有四排书,几年膨胀下来,八排了。游戏规则是: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看得下去要看,看不下去也要看。所以,我一站到大学图书馆里,马上就觉得眼睛发花、骨头发紧,心拔凉拔凉的,还极度亢奋,完全是手握钢枪守卫边防的感觉。
香港中大的图书馆是亚洲最好的图书馆之一,既来之则看之,每天去P的尽头于焦虑中用功。P这一片特别是PN这里,是我的领域。有看中的书,拿到一楼的复印室自助复印,双面印,每一面3港元。几天里我复印用了1200港元,算下来是4000面,2000张A4纸。P的尽头,有一排小桌,每一张面对一扇六角形的窄窗。向外看,阳光正好,杜鹃烂漫,可是我困在那四排书里面,手挥目送,欲罢不能。油然升起的是种既悲壮又自豪的古怪感觉,我知道,一般可以把这种感觉叫做“犯贱”。■(文 / 马小猫) 读书图书馆香港图书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