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追问顶级表的真正价值 ——专访百达翡丽总裁蒂里·斯特恩
作者:蒲实( 百达翡丽总裁蒂里(右)与父亲菲利普 )
百达翡丽与宝矶、江诗丹顿等高端表一起处在瑞士钟表品牌金字塔的顶端,是业内毫无争议的贵族,也是少数保持着完全独立的家族制表企业。2009年春,时任总裁菲利普·斯特恩做出了一个引起瑞士手表界震动的决策:百达翡丽将弃用自1839年以来一直使用的、代表日内瓦钟表制造荣誉的“日内瓦印记”(Geneva Seal),而使用“百达翡丽印记”。当年,为了避免其他地方出产的手表鱼目混珠,日内瓦的钟表同业公会订立了“日内瓦法则”,制定了严格的12条法则,详细规定了机芯每一部分高标准制作的规范。而“百达翡丽印记”则更为严格,比如,规定了制作机芯零件的贵金属甚至是钻石的级别,要求所有腕表部件均须具有绝对的几何精确性,在表壳上使用精度可达到千分之一毫米的传统冷模压工艺。
菲利普·斯特恩曾说,日内瓦印记实质上定义了各部件成品的标准,却没有定义机芯的可靠性和精确性,也没有进一步的跟踪监控,而百达翡丽所制定的标准极难达到,因此自然减缓了品牌在产量上扩张的速度,这正好符合百达翡丽的特点。
三联生活周刊:百达翡丽一直以复杂的手工机械表闻名,比如陀飞轮、三问报时和万年历技术。这些技术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但百达翡丽每年却在不断推出新品。这些新品的创造性体现在哪里?对原有技术有什么突破或改进?
蒂里:要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谈上一个月。看看新款目录你就会发现,我们每年都会有新的创造,新的想法——你必须用新方式来把这些复杂的技术组合起来,而每一次都会面临新的困难。比如不同的计时器搭配不同的日历,就是一个新挑战。这不是单一复杂性的问题,而是寻找新的可能性,将各种复杂性组合在一起,这就是我的工作。我需要动脑筋思考组合它们的新方式,给已经存在的或者新的技术寻找新的组合方式。这种新方式,可以是新材料,也可以是新的知识和信息,但我们从不用模拟材料。很多手表现在开始使用和细化模拟材料,但我看不到这方面发展的前景。我只采用对提高手表质量真正有用的材料——能够改善稳定性,提高储能性、准确性的材料,只有这样的材料我才感兴趣。如果仅仅是一种炫耀性的新材料,看起来很新奇很好,但对提高手表的质量毫无用处,我不会理睬它。
三联生活周刊:2009年,由于金融危机影响,中端手表的市场表现(相对于高端手表)普遍更好一些。百达翡丽表现如何?
蒂里:我们表现不错,许多人仍然会回来投资有真正价值的、价值持久的东西,百达翡丽正是这类投资目标。你在买百达翡丽的时候,是在买一件价值不会贬损的手表,当你捧着一块实实在在的表时,你知道它所蕴含的真实价值——历史、经验的沉淀,而且你知道,几年后,它的价值会有所增加。我不敢说每款百达翡丽的表都大大升值了,但我可以说,没有一款百达翡丽表是贬值的。在金融危机中,许多人希望给他们的钱和资产寻求安全保障,他们会购买非常精细的产品,所以对百达翡丽来说,仍是一个好年头。
三联生活周刊:你所理解的手表的“真正价值”是什么?
( 百达翡丽 Ref.5170 计时表 )
蒂里:机芯,以及我们制造、装配机芯的方式。机芯之美,不仅是审美意义上的美,而且是绝对几何精确性的美,这是手表的真正价值。如果要寻找真正的价值,你需要打开表盖,比较每块表里面的机芯。如果你到日内瓦去参观我们的工厂,你能够看到真实的制造过程,我们有大约1300人在工作,每年生产4.2万块手表。很多人宣称他们在“制造”手表,但他们的工厂有几百来人,每年能生产上百万块表。也许我还不太懂做生意,我可能还没那么成熟。
百达翡丽一直都是一个家族企业,我们有自产的机芯,怀表和腕表都有。有不少表商或者是从外面购买机芯,自己不制造,或者他们购买零部件,把它们组装在一起。他们可能只有一两个或3个自产机芯,而我们有40多个自产机芯,这是百达翡丽实力的源泉,它存在于每块手表中。而且我们能修好每一块表,有一些牌子的表,可能30年以后就没法修了,但我们在100年后仍然可以修好每一块表。我说的“修表”是指,不改变原有机芯,而只是修好坏掉的部分,让它像新的一样重新运转。这个机芯仍然是原来那块机芯,我们只是赋予它新的生命,这也是百达翡丽的实力所在。
( 2010 年巴塞尔钟表展上,百达翡丽展区(右图)展出的几款手表 )
三联生活周刊:今年的百达翡丽新款,有几款是老款停产基础上的新款,比如1992年生产的3939陀飞轮加三问报时功能的复杂腕表今年全部停产,取而代之的是5339玫瑰金腕表。停产是不是百达翡丽维护每款手表稀缺性,从而使其保值甚至升值的方式?像拍卖市场这样的二级市场和博物馆收藏的存在,是否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百达翡丽的昂贵价值?
蒂里:停产与提高手表的价格无关。试着想象一下,百达翡丽从1839年就开始制造手表了,如果一直不停制造下去,该有多少块手表了?因此,我们每年推出13个新款,同时得拿掉一些旧款。买了这款停产手表的人当然会高兴了,但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只是得拿掉一些旧款,否则一款手表的数量就得超过3万只了。建立博物馆,我们真正的兴趣也不在价钱,不在于使手表保值,而在保存钟表制造的精髓,保存手表的历史,否则这些历史就会消失了。价钱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并不在意价钱,我从事我现在的工作,源于我对钟表本身的爱好,我希望能够制造出最美的手表。当你付出你的激情和努力时,价值也自在其中了。
高虹:百达翡丽的制作方式决定了它不可能是一个大众化的产品。我有几个中国客户,他们梦想得到一只百达翡丽的手表,但他们必须耐心等待,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许也是最甜蜜的过程。像买三问这样的机械表,首先必须申请,批不批得下来还不知道,因为百达翡丽每年的产量极其有限,三问这样的表可能全球一年产量也就10只,根本做不过来,因此百达翡丽会挑选它的客户。我必须认识和了解这些客户,我帮每一位客人写申请的时候,也就是他的担保人,因为我们每年卖出来的价格,与二级市场的价格相差得很远,我们可能一块表卖四十几万瑞郎,而在二级市场上能卖到八十几万瑞郎。如果我把一块表卖给一个客人,他第二天就拿到二级市场去卖了,那就是我失职了,这是工厂绝对禁止的事情,因此我不会把表卖给刚刚认识的人,这是很危险的。我需要了解,他是不是真的热爱表,他所戴过的表,是不是有从简单到复杂的渐进过程,他会收藏一些表,不会戴过了就卖掉。我还会慢慢了解他的家庭、工作、爱好等等,直到知根知底。我所认识的一些客户,真的对表着了魔,他们常常是男性,从小热爱机械,在大学里学习理工科,他们有时对着表背面透明的表壳,能拿着放大镜久久凝视,还能给你讲机芯的工作原理,你跟他说出一款型号来,他会如数家珍,激动不已。我有一位客户,是一位老人,他已经收藏表很久了,他告诉我,他打算把这些表慢慢都卖出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没有儿子,但他不觉得自己的女婿是个真正爱表的人,配得上这些表,他愿意把钱分给子女,但要把表卖给真正爱它的人。
像我戴的这只表,现在已经绝版了,它只出来很短的时间,量很少,但是这个机芯比较小,后面不是透明的,看不到机芯。今年这个机芯有了很大改进,但因为这款表的样式好看,所以还继续用这个样式,但后面是透明的,能看到机芯,这样我这款就成了绝版。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拿出去卖高价?其实这样的商业行为,是二级市场想出来的,但制表人并没有这样去想,他的本意只是让表变得更完美。就像2007年,百达翡丽推出了一款顺跳的万年历表,只在日内瓦专卖店卖,因为当时这还是一个新技术,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在日内瓦的范围内卖,便于收回去。有些客人可能会把这个行为理解为炒作,但其实工厂是从对质量负责来考虑的,一年后如果这款表没有问题,就可以在全球来卖了。
( 百达翡丽最纤薄的万年历双秒追针单枚按钮计时表 )
三联生活周刊:你如何看待中国市场的潜力?如何理解中国人对钟表的审美需求?
蒂里: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不过对我来说,也是困难的市场。你看,我现在每年只生产4.2万块表,这已经是百达翡丽全球市场网络的投放量了。毫无疑问,中国是有巨大潜力的市场,不过我现在没有足够多的表,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满足这个市场的需求。但这也是百达翡丽一贯的作风,你知道,我们的产量非常有限,但每一块都是高质量的精品,这是我们最看重的。有时候,数量的追求很难和质量的追求相一致。
我相信,中国人选择百达翡丽,是因为他想选择一块上乘的瑞士表。我从未试图通过制造特别颜色或款式的表去迎合中国市场,我相信,如果他们没有选择一块中国制造的表,而是选择了百达翡丽,是因为他们追求的是瑞士的钟表技术、瑞士的设计与瑞士的精神。我不必去讨好他们,因为他们希望百达翡丽保持它自己原本的模样。■(文 / 蒲实) 腕表百达瑞士手表品牌总裁真正翡丽蒂里机械表百达翡丽奢侈品专访价值顶级斯特恩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