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妮：飞的感觉

( 闫妮 )

闫妮实在不是擅长言谈的人，她讲话没什么逻辑，也没有书面语，有点颠颠倒倒。她的两面性同样也存在着，闫妮事业上的贵人、导演尚敬就觉得她从不怯场，在工作中游刃有余，又喜欢和导演较劲。阎妮的邻居、演员杨青对阎妮的评价像是在讲李逵、张飞，“粗中有细”。好朋友周小斌则形容她是“男人和女人性格并存，因此演戏路子很宽”。

自从演过佟湘玉，闫妮就贴上了“风情万种”的标签。生活中，闫妮笑起来也是老板娘的劲儿，哼哼叽叽的，同时，她又有西安人的实在，听到人家夸她，也不装谦虚，顺茬就接下去了。“拍《大灌篮》的时候，我们执行导演程小东说，你看我们55岁以上的人都很喜欢你。我说，哎呀，那还是年轻一点吧。”说起自己的人缘好，闫妮举例说：“我离开兰州很多很多年了，我兰州很多战友说，因为后来也走了很多很多人，他们说最想念的还是闫妮。现在我们每年回西安，聚会在一起还是特别高兴，可能大家觉得我性格还是特别好的吧。”

各种访谈上，都能听到阎妮讲她一箩筐糊涂事：给别人指路永远方向是反的；穿着睡衣，顶着怒发冲冠发型就敢进食堂；团里有个认识十几年的同事，关系挺好，每次见面她都“啊啊啊”半天，就是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她上街来去自由，没有名人的负担，和姚晨走一起，别人认出姚晨，但要姚晨提醒，围观群众才能恍然大悟：“是有点像老板娘。”前一阵她被偷拍，头上戴了一顶很Out的尖角毛线帽，周小斌说：“她能以最快速度在一堆衣服里把最丑的拿下。”闫妮自己讲起这事也特高兴：“大妈的帽子嘛！王学圻就说我，咱们团牛莉有牛莉的风格，陈瑾有陈瑾的风格，只有你的风格是乱的。我说我的风格就是没有风格。以前他们老嘲笑我，现在好些了。在军艺上学的时候就那样，我们那个老师叫张涛，张涛说闫妮你不要蓬头垢面的就进我的教室，我说我洗过脸了。”

可你要认为她真糊涂，也不是，就像周小斌所说，她既粗放，又细腻。杨青说：“阎妮看起来不太在意，含糊，其实很细心，也不是不在乎。”曾经有人讲过这么一件事，闫妮买了名贵的包，送给官太太。提起这个，她“啊”一下，笑嘻嘻地说：“有也忘了，我从‘兰战’到‘空政’，也考试，也走后门。”

她很少主动去争取，除了《北风那个吹》里的牛鲜花，是她自己找到了导演自荐，那也是因为已经红了，有了自信。尚敬把她多年来的不红归结为懒，但闫妮却认为，是一个个角色让她找到了自信。“高二”时，闫妮就去考过北京电影学院，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的她过了“三试”，却没有接到通知书。“我成绩一直都很一般，但为什么考大学考上了，就是因为我有快速记忆的方法，所以我那一年就使劲学了一点。我考文科嘛，我属于记得快忘得也快的，但是在一定时间内好用。我其实学习基础不是很好，但我就努力学，那一年我都学成近视眼了，我狠下工夫，但也有伤害，一直就近视了，但确实那一年就出成绩了。”她的成绩是考上了陕西财经学院工业经济系企业管理专业。

( 电影《大灌篮》剧照 )

因为实在不喜欢这个专业，她放弃了学业，考入兰州军区战斗话剧团。“兰战”根本没戏拍，两年多没拍过一部戏，只排过一部话剧，但大家都没戏拍，她也不觉得有压力，每天晃晃悠悠，吃牛肉面，吃得胖乎乎。“每天生活也挺好，到‘黄河母亲’那儿溜达一圈儿，然后回来看电影，每天看电影。因为我们团有个电影院，自己团里人去看不要钱，每天特高兴的事儿就是去看电影。我记得一部电影要演两天到三天，到第三天我们都会说底下的词，它上面一说，我们底下都说出来了，本来记性也挺好嘛。”她说。

“反正特别想到北京嘛。”到了北京，所有人都在拍戏，她方感觉自己跟不上这个团的脚步，不合群。空政话剧团是个明星团，王学圻、李雪健、濮存昕都当过“龙套三人组”，濮存昕后来实在受不了，调到人艺。周小斌说：“我们团一夜成名的特别多，像陈瑾，一夜之间就红了。胡亚捷、殷桃，刚毕业就演上了主角。庄稼不长年年种，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断工作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 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4》剧照 )

只是闫妮的等待特别长久，像王学圻，虽然社会知名度不算高，但所有业内人士都知道他。而闫妮呢，进团4年了，有个本团的摄影在外面剧组碰到她，听说她是空政的吃了一惊说，她绝不是我们团的，我们空政出来的绝不可能演这种角色。闫妮说：“每次开会我都坐台下。我不是说特别乍眼，或者你的气场往那儿一站就是一个大演员，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需要让别人去认识你的，看到你在这个角色中有一丝光彩。”

每个小角色之间都是关联的，如果没有这一个个小角色，也不会有她前进路上的一个个伯乐。她早期的角色在话剧《湘江，湘江》中扮演好几个龙套：把孩子托付给红军的大嫂、战士。周小斌也在那戏里跑龙套，“她每天脸抹得魂化儿，黑了巴黢，我们如同饭馆伙计，一班服务员，那个阶段乐呵，要是光一个人不红也乐不起来”。

1999年11月12日，空军建军50周年，周小斌记得很清楚，团里要拍个电视电影《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在那之前闫妮没演过主演，“我看过她排练小品，觉得她一定会火。一般不让没演过主演的人试，我一顿劝说，团里同意这决定。片子完成后在礼堂放，大家一致认为她演得好，从此进入了主演行列”。

和尚敬的结识也是因为小品《到北京去》，那是她到团里第一个小品。团里的规矩：来了新演员，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遛遛，陈瑾演班长，牛莉演城市兵，她演农村兵。这个小品的导演是高希希的妻子白玉，编剧是尚敬。尚敬回忆道：“那是一群军用机上的空中乘务员，她在其中很不起眼，但较劲、认真，对个人事业发展有充分信心。”那次合作让尚敬记住了她，“非典”时，有个情景剧《健康快车》，里面有很多拗口的医学名词，即使不懂其中的意思，闫妮也能运用她高考时的快速记忆方法，很快把词背下来，一演完又立刻忘个精光。

有了《健康快车》，才有了为她定做的“老板娘”，而当尚敬成为《三枪拍案惊奇》的执行导演后，正好碰上原定的二人转女演员不适合那个角色，他又向张艺谋推荐了闫妮，她一下子进入一线女演员行列。

可在尚敬看来，闫妮的机会并不多，几乎没演过什么主角。“因为我那个团等于是明星团，和我一起的牛莉啊杨青啊陈瑾啊，他们都在外面演主角了，只有我还在给人家跑，当时我也着急。”但她又不好意思争取，到剧组放下照片就走了，也不会再打电话追问。有一次有导演说要试戏，但没给她剧本，她就愣头愣脑地说没剧本演不出来，尚敬都替她着急。“可能人家会觉得我不是特别想演，其实我内心挺想演的，但我也不会说，因为西安人就这个性格嘛，不会死气白赖的。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还有一个团体，不用为衣食住行那么奔波。”

在剧组里，她的剧本是最厚的，她会把每个人的台词都记住，剧本翻得很烂，但只是默默使劲。有个戏叫《警察李酒瓶》，男主角李保田，闫妮得到了女二号，合同都签了，制片人认为她没名气，不同意。导演给她打电话道歉，她说没关系。别人说她，合同都签了，还是有机会竞争一下的。她则说：“但我觉得咱就不是这样的人，人家既然不想用你，那你……那我就这种性格，没有特别去争取，其实我内心是把那个角色反复琢磨的，也反复看了剧本的，但是他说的那一刻，我就不想再说什么了。”

很长时间没有戏拍，郭达他们会带着她走穴，去各种小城市，她演的是蔡明的角色，每个蔡明在电视上演过的小品，她都演过。因为她出场费比较便宜，就一个贵的演员搭个便宜的，也不影响演出效果，主办方觉得挺好，还挺高兴，她挣点小钱，顺便也了解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某次在拼盘晚会上她演的小品叫《山花》，同台的歌手韩磊不认识她，说：“哎呀，我觉得你将来能出来。”“反正就是那一刻，我觉得人也就是挺满足的嘛。今年春晚的时候，我们碰到了，他说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么，我说记得记得。”

闫妮是懂得把小快乐放大的人，她问过马未都：“人家都说我傻乐呵，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马说：“可能是因为你想的少，所以得到的多。”她更乐了，说：“真的啊，你这么理性地总结了一下就把我总结到那种高度了啊！”

但正像朋友们总结的那样，闫妮只是在小事上迷糊，她一点也不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运气，这你也得相信。但我觉得你在这之前是一定要有准备的，首先我确实非常热爱表演，我在表演中也得到了快乐。我平时也是要思考的，我也看过很多戏，我也一直在思考。当你这一切都具备的时候，机遇就来了。我记得李安说，一个人成功时需要有才华、有思想，要具备很多条件，但是条件都具备的时候，还要有机遇，当你这些条件都具备的时候，机遇自然就会来的。我还是挺坚信他说的这句话的。我的长处就是我能演喜剧，别的长处没有。”

她也非常会吸取他人意见，她与周小斌曾经合作过一部《非常周末》。当时闫妮很想塑造一个淑女形象，周小斌认为她在理解上出现了偏差，全演错了。他说，如果闫妮对一个角色思考的是对的，那这个角色这个戏肯定跑不了，她肯定会让这个角色有很多出彩的地方，但问题是，如果这个角色她思考得不对，歪了的话，那就是另外一种。

当时闫妮很不服气，俩人在组里好长时间不说话。“后来觉得他是个男的嘛。”戏播出后，她主动打电话给周小斌认错，“你说的是对的。”“我反复琢磨了一下，他是对的，但这需要一个过程。”同样的，王学圻也经常打电话指出她演戏中的问题。杨青和她住楼上楼下，有时端杯茶，站在楼道里，杨青就指出她哪个地方不对。别人无论怎么批评，她都经得住。

连演了两个老板娘，马上又要演第三个，《武林外传》的电影版即将开拍。闫妮曾经很犹豫：“我害怕让别人失望，我说不出来，反正演这个戏我还是有一定的压力的。”她给宁财神打电话，说：“这个戏虽然是四五年前拍的，但现在一直还在播，不是好久不见的那种，观众会怀念。”宁财神劝她：“这些年你们每个人都有变化，也许你们有了一些新的东西。”听了劝说，她又决定接下这部戏。

作为一名女演员，35岁第一次演上电视剧女主角，品尝到成名滋味，真的算是很晚了。可周小斌却认为：“中年出名最重要，非常好的一件事，既可以演年轻人，又可演年老，不像那些从小演青春戏的，将来转型别扭。”尚敬也说：“闫妮现在很像春晚她演的小品《我心飞翔》，拿了飞天奖，拍到大导演的女主角，正是春风得意时，我能体会到她的开心。她此刻的人生心态有飞的感觉。人不会永远在飞，在飞的美妙时刻要比平常时刻少很多。”

起飞让闫妮找到了自信。拍完《三枪拍案惊奇》之后，张艺谋跟她说，不好意思，我还没看过《北风那个吹》。闫妮回复他：“导演你看我的《张小五的春天》吧，那是我底下拍的戏，是我跟你拍完之后有的一些领悟。”“我那一刻还挺自信的，我是慢慢慢慢有的，从实践的过程中慢慢越来越自信了。”

在这种骤然起飞翱翔的过程中，闫妮有没有迷失呢？“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我，我自己没有什么变化，我不知道这个变化是指什么，但如果说变化我觉得我可能就是比以前自信了一点，可能因为有一些作品做底，那只能是这样。”周小斌说：“对我来说她没有变，一个人表象的变不是变化，关键是那颗心，闫妮的本质没有变。”■

（实习记者童亮对本文亦有贡献）

（文 / 孟静） 闫妮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