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

革字我们都认知是兽皮去毛，革是更改，皮变革后面目全非，这容易理解，却不知道其字形真正的含义。查《说文解字》中它的古字，是上面廿与下面的十相连，十上边两端是两个小人面对面在推它，这两个小人后来进化成了一个口，口是空。由此，革字最早的原意其实是：三十年一世“道更”。人生难过百岁，所谓三十年一世，先是三十而立，指三十年身体真正长成，称“壮”，男子身体强壮才能有妻室。之后再三十年，六十花甲称“耆”，耆是老至，从此进入老年的日子。为什么三十年一世？三是天地人的数字，天一，地二，三生万物；而十是终，三十后必是新的开端。农历由此每月必三十天，比西历科学多了。

革字引申出革命这个时髦名词，这个词早就出现在《周易》革卦里，说汤武革命是“顺乎天而应乎人”。汤武革命指商汤推翻夏桀，周武王推翻商纣王，都是改朝换代。这里的命指天命，天命非天赋，而是天地人关系之结果。《周易》革卦说，汤、武从凡人变圣人，正是革命的过程。人位在倒数第三爻，天位在倒数第五爻，之间的倒数第二爻到第四爻是巽象，乃命。这命运改变过程是“坤革乾成”，按《周易·说卦》的说法，坤为地、为母、为釜、为文。釜是锅，文是柔与理，“坤革”可联想到“文革”，里面的概念太深奥了。

在《周易》中，革卦排在井卦之后。《周易·序卦》说，革、井两卦的关系是，井水用久了就会污浊，玷污了需要浚理，浚理就是革。这是太简单的比喻。深入延展，井意味着规则：四根线条联系八家，八家共用一井，井是中间那个口，汲水处也是八家公共交流处。古人早时由此因井为市，称“市井”。井于是是规则，法度，刑字最早的字形是，井与刀的组合。革与井的关系因此是，井井有条一旦建立，就必然有破与立的因素在其间，它的萌生、壮大就会带来变革。

革卦的卦象是离下兑上，离本是“离黄”，也就是黄鹂，黄鹂的叫声意味着距离，才引申出分、离意。分与离意味着彼此感应，离才有彼此照耀的意思，引申出日和火的意象。火光照耀而光明，就是丽。兑的本象是一张笑脸——笑口分开，为喜悦的悦，喜悦来自人际交往，人际交往通过口口对话来完成，口乃窍。以口水对话，窍中自然是水，于是兑为泽。交际是交换、交易，交换、交易产生现金，金不仅是交易之价值，且可以随人意志改变形态。作为五行之一，金又是四季之秋，秋为收成。这样来看离下兑上这个意象，第一层，离是火，在四季中为夏；兑是金，在四季中为秋。丽泽相遇，是火在泽中，火炙金变。夏天的炎气蒸腾呼唤出金风送爽，使万物都改变了色调，从盛绿变为金黄，这就是革。

第二层，离为火在下，但火的性格是“炎上”；兑为水在上，但水的性格是“润下”；由此是离火志上，兑水志下。在《周易》中，水火不用相剋，是彼此不得志而“相息”。息字的自是自己的鼻子，一呼一吸谓之息，在呼吸中能量彼此生长，酝酿更迭。《彖传》由此在解释离下兑上时说，“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这说法来自《周易·说卦》——离是中女，兑是少女，指卦象关系。离与兑都是母卦坤的女儿——坤一索为巽，巽卦的阴爻在初，是长女。坤二索为离，离卦的阴爻在中，是中女。坤三索为兑，兑卦的阴爻在末，是少女。巽、离、兑分别是春、夏、秋三季，索是求索。革卦是四个阳爻两个阴爻，除最上爻外，其他五爻都与同人卦一样。而革卦的错卦是蒙，蒙卦是坎下艮上，艮为居，这就是“同居”。革卦的六个爻，只有倒数第四爻位不正，如果纠正，体内就有两个坎象，这就是两志不能相得。

“己日乃孚”是什么意思呢？第一个角度，己是天干第六位，第七位就是庚，庚就是金，是更。第二个角度，《说文解字》说己是中宫，象万物辟藏诎形也，象人腹。诎是屈，中宫是中焦，而《周易·说卦》说，坤为腹。孚字象形上面一个爪，下面一个子，就是孵卵的孵，孚即孵。伏卵靠诚信，诚信是重，因不失信而孚，孚也是萌发。从第一个角度解释，“己日乃孚”是第六日孵育着变革，这变革由诚信保证，就是“革而信之”。信是明，明为验，这也是离卦的延伸意。从第二个角度解释，坤之腹在地位二，这是己；孚为坎，在天位五；“己日乃孚”是二五对应。这其中的四失正为悔，革卦的目的就是将它改正，正四就是“革而当位”，当是承，是任。四改为阴爻后，上卦就成了坎象，整个卦象又变成了第六十三卦既济——三阳三阴平分，阴阳各正性命，万事皆尽、万事皆济。

《彖传》说，革而信之，就“文明以说，大亨利正”。“文明”指坤、离关系，下卦的离是坤的女儿，文是坤，离是明。革的过程是，坤作用离，离又作用了兑，说就是悦，“丽泽”的因果构成“坤革乾成”。《彖传》对革卦的另一个总结是“天地革而四时成”，这是说，革卦倒数第五爻为乾，倒数第二爻为坤；革兑为秋，坤蒙旁通震为春；四变正之后，上卦是坎冬，下卦是离夏，四时都具备了。■（文 / 朱伟） 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