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程，消费美国

( 2月15日，中国赴美旅游“千人团”在美国梅西百货受到欢迎 )

“救市团”

有关“千人团”到底在美国花了多少钱，目前没有一个准确数字。一周以前美国当地媒体的报道是“600万美元”，然而当时行程才刚开始不久。“600万美元是这么来的，2月16日记者问一对年轻的白领夫妻，这次赴美消费预算是多少？他们说人均6000美元，于是就这么算出来了。”龚林辉在接受本刊采访中对于这个数字显然已经嗤之以鼻，“我的估算是千人团至少消费了1000万美元。导游心里是有数的，同期除了千人团，我们还接待了3个团，总人数达到2800人。也就是说，2月10日至20日这10天内，导游报回来，咱们在东岸沿线城市‘丢掉’了4000万美元左右。”

“团里客人们流传的一句话是，在美国玩，买得越多，赚得越多。”龚林辉说，“我们设计这个项目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让客人消费的。”作为唯一的发起和接待方，旅行社设计路线的想法是，“改变以往走马观花式的14日全美游行程”。龚林辉说，“我做旅游做了12年了，中国人的需求已经改变了。收入低的客人第一次来美国，当然希望花最少的钱看最多的景点。然而这一次大不相同，路线以‘纽约深度游’为基础，搭配周边东海岸沿线城市的景色”。4条线路各有特点，有的搭配费城、华盛顿，以历史文化为主题；有的搭配迪士尼，以亲子游为卖点，中国客人们却没这么细分。纽约一地的游玩时间达到4天甚至更多，“很少有人关心景点，所有人最热烈的指向都是购物”。

尽管旅行社的初衷并非消费，然而千人团一开始就以“救市”的姿态出现在了美国媒体上。“其实，自2008年6月17日美国开放对中国游客因私旅游以来，已经有老百姓陆陆续续来玩了。但是因为没有规模，所以什么都是不得其门而入。”龚林辉所在的旅行社在2008年就接待了由中国旅游局局长带队的第一个民间旅行团，但是大多数团员都是政府背景并且有亲人在美国。“当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和媒体报道。我们都知道，一开始开放旅游来的都是官方背景的游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自己花钱的老百姓。”

这一次却不同，美国国务院参与促进了旅游签证的发放，“签证率达到92%，这是从来没有的”。最老牌的梅西百货为中国游客开设专场，帝国大厦亮起红黄两色灯，卡地亚更是殷勤地事先招待了所有此次千人团的导游。“卡地亚是这次唯一赞助千人赴美活动的国外品牌，另一个是本土的银联。”这个著名的珠宝品牌放下身段，邀请所有导游先到第五大道那个著名的历史建筑去，龚林辉说：“我们没有任何私下的交易，让我感动的是一种文化的尊重，卡地亚把全美的华裔员工都调来了第五大道的老店，以前门禁的黑人穿黑色也都被禁止，全部换上灰色西装和红色领带——为了迎合我们中国人的新年情趣。卡地亚的美国总经理在门口大风里迎客，对每个人用汉语说 ‘新年好’。”珠宝店提供五星级的早餐，并且开设了专业的介绍品牌的培训讲座，“讲的不是销售，而是历史、名流和文化，并且送给每位导游一个钱包，标价499美元。我们千人晚宴那天抽奖奖品是卡地亚5.8万美元的tank表，还给每位游客送上了戴安娜王妃写信专用的信纸和信封一套，里面有一封卡地亚全球总裁致中国游客的感谢信”。

( 2月16日，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为中国赴美旅游“千人团”举行公众开放日，总领事彭克玉（右）欢迎游客们“回家” )

由此形成的对照是，中国人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高涨的购买精神。“导游根本控制不了游客的购买欲，在名店街或者奥特莱斯里，11点放人进去，16点收队，客人们意见大得很，都是抱怨，嫌购物时间太少。”原本冷清的商铺全都为中国客人挂起红色条幅，每个购物场所都聚集了全世界的大品牌，“你见过奥特莱斯里有chanel、dior等400多家顶级大品牌吗？纽约就有，不仅有，款式还特别多特别新，所有人都说美国东西便宜。他们说，你不要看价格，不要看颜色，抱了就走绝对划算。一件polo衫在国内打折500元不打折800元，这里45美元一件，买两件各35美元，买三件再减一半。”这样的消费欲望并不夸张，早在7年前，中国游客已经挽救了濒临倒闭的欧洲百货“老佛爷”。“欧洲每年退税第一大国籍，这几年都是持中国护照的，这在全世界旅游业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就看谁能做到最好把中国游客抢过来。”龚林辉说。

背后的推手

( 2月16日，美国国家旅游协会首席运营官柏路思发表讲话欢迎中国游客 )

美国联邦政府没有旅游局一类的官方机构，因为旅游业在国家收入中比重一向非常小，但是每个州政府就大不相同。“所以你看和国内旅行团合作的大都是州一级政府，这次大力协作的就是纽约旅游局。因为就业、氛围、人气都是要靠旅游带动的。除了短暂的经济利益，他们看重吸引更多中国人以后能源源不绝地到来。”随团前往美国的阳光旅行社经理王黎黎告诉本刊记者。今年春节赴美游客已经达到了饱和，去年一年都失业的导游们现在日程安排得极满。“去年不景气是因为甲流传播，经济危机倒还在其次。到目前为止，我个人还没看出经济危机对于中国人的消费和出游有什么大影响，反而越是全世界萧条的时候，我们中国人的购买力越旺盛。2009年全美国接待中国游客的旅行社有200家，2010年就达到了300家。”

中国的几大旅行社都没有常设在美国的接待团体，这给了很多当地的小公司商机。“一到春节，好导游就不够了，我们有十来个导游是高薪挖别家公司的。10年前我是整天盼着团来，现在我整天焦虑，怕人手不够了，应付不了。近5年来美国的人数以每年25%增长，以后还会更快。”龚林辉尽管已经占到了先机，却依然对“国、中、青”以及外来竞争者很担心，“全世界旅游业者都明白，美国这样开放的环境，正合国人的日渐提高的要求。这里永远不可能出现东南亚旅游那样的‘负费’游。1999元东南亚四天三夜，导游一定要买团进购物店的。中国人现在要的远远不是这些。”

赴美游的成本都是比较清晰的，按最低标准，司机、导游每日的收入固定400美元左右，交通800美元，没有提成，酒店餐厅也不可能让价，门票再除过，龚林辉发现“谁的利益也不能侵犯，美国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旅费价格比较稳固，没有恶性竞争，“再说了美国也没有特产，卖的是欧洲名牌，再来就剩下巧克力、花旗参，导游没有任务也没有任何欺骗性的佣金。一般出境游都是购物再各方平分利润，但是第五大道、梅西绝对不给我一分钱，我还得和银联谈。我带着银联去见梅西百货的总裁，告诉他们，我们中国人不喜欢信用卡，就喜欢借记卡，花自己已经挣来的存款，所以有银联两个字，我们消费方便感觉更舒服。可他们不认识银联卡，我就说，这个卡的持卡率是14亿。‘哇！这么多！’立刻请银联来培训。这样银联的标志出现在了百货公司和第五大道所有的入口和柜台上。”

“9·11”之后，帝国大厦又重夺纽约第一大厦的宝座。往年大年三十帝国大厦为中国农历年亮灯的仪式，今年被龚林辉改到了初三晚上。“因为美国暴风雪，我们很多团员飞机延误了，我对帝国大厦观光部主管说，必须改到初三。美国人是很实用主义的，他们对我们非常主动，包括万豪酒店，他们为了在中国拓展品牌价值都费尽了心机。我们也想抓住这个机会，我们提前一个月就广而告之，我们中国人要来了，他们的眼光、态度：‘你好！’”

2月16日纽约大风天，自由女神港所有船只停驶，只允许3条乘坐600多名中国游客的船只前往，并专门开放给中国游客。“这是纽约市政府的安排，还有几个黑人导游很rock地给大家讲解，不仅会说恭喜发财，还会说自己是本命年，属老虎。”上海游客常愈生已经是第三次去美国了，他告诉本刊记者，“但这次感觉非常开心，可以去中国驻纽约领事馆参观，所有的外交官都穿着西装，为我们倒果汁，保安微笑着帮我们存衣服。彭大使站在领事馆门口，一个一个对我们说‘欢迎回家’。那天的主题，无论美国人还是中国人，都是‘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磨合期完毕

北京的廖晓从是2008年第一批参加民间旅行团的赴美游客。“当时的感观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我是真的抱着观光态度去的，发现这样玩下来真没意思。在纽约联合国大楼门口，我出来时正好碰到《纽约时报》的记者，他说你是从中国大陆来的吗，因为马上要开放对中国大陆的个人旅游，你有什么看法？他们可能想做一个关于开放对中国个人旅游的报道，我说，我去过世界很多地方，你们不让我们来，我们兜里揣着钱，到哪玩都可以。你们开放了让我们来，我们来看看，到世界哪里去游都是一样的。”

廖晓从的孩子在美国念书，2008年底至2009年初她又去了美国，见证了开端时期的中美双方的犹豫和冷静。“我第二次去，跟朋友自己开车出去玩的，在洛杉矶看一个朋友，当时参加了一个两天的团，玩圣地亚哥和好莱坞影城。那时候大陆去的人就有一些了，但也不是很多。完全没有对中国人的招待，没有中文说明。我两次都是华人旅行社办的旅游团，当然是为华人服务的，但是我跟朋友一起去玩的时候，自驾车去了一趟新奥尔良，没有看到什么华人，完全没有中文说明。冬天去的时候，去威斯康星滑雪，完全是会所性质接待滑雪的人，我一个华人也没有看见。”

即使在这样的初期，廖晓从也意识到了购物带给中国游客的巨大吸引力。“我朋友在我之后去的美国，有一次跟他吃饭，他说两个月前跟朋友一起去美国，他们的购买力令美国人瞠目结舌。比如他们去拉斯维加斯的一个店里，把店里所有的‘新秀丽’包都买光了。他还让我看他穿的衬衣，在北京大概要卖1500块到2000块钱左右，在美国买，折合人民币大约500块，一件能买3件多，所以他一下子买了10件。”龚林辉说他的公司有个导游还闹了个大笑话，“导游对游客的估计也是被教育出来的。他带着国人团在路上，看见一辆十几米长的悍马，他还介绍给大家看，其中一个中年游客慢吞吞地说，我家也有一辆。”

这一次千人团是零售转批发的方式，国内的组织方由各地旅行社牵头，到了美国统一由龚林辉组织一些大活动。一半游客来自上海和江浙，三成来自北京和东北，还有一些则是山东、青海等地的。“要造成影响力就一定要有数量，但是人员的选择上，我们特意和领事馆沟通过，尽量争取高签证率，所以我们把主要人群集中在了大城市和发达城市，有移民传统的省份我们暂时没有选择。”但是龚林辉也认为，“我们这次组团的层次小到七八岁的孩子，大到70多岁的老人，大多都是亲人一起来玩，消费主力以‘60后’为主，有很多中产家庭，尤其是私营企业主家庭，都是拿几万美元现金去的，他们在美国有生意，只是以前没法随便来玩。”■

（文 / 葛维樱 吴丽玮） 起程消费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