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奇迹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日的晚上，身在温哥华采访的中国记者中有不少人被告知，还是早些下班回酒店比较好。据说，加拿大冰球队输给美国队之后，警方担心骚乱会随即上演，16年前，这座城市运动灵魂的主宰——温哥华加人冰球队在NHL联赛中输掉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比赛，骚乱让这个原本安静温和的城市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一次，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所有酒馆从19点开始禁售酒精性饮料。警方做出如此的决定是相当专业的，这个包含着3场精彩对决的“超级周末”中的核心大戏——加美大战刚刚好会在19点落幕，不给球迷借酒消愁的机会，更不能让酒精点燃骚乱。平静，异常的平静。温哥华连同整个加拿大接受了国球输给了近邻的现实，好在一切还皆有可能，金牌梦并未绝望。

“超级周日”是温哥华组委会的精心设计，16天跨越了3个周末，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当然是专属于开闭幕式，中间这个周末当然要交付给枫叶之国的国球。这个周日的日子，加拿大时间是2月21日。在加美之战打响前，在搜索页上绑定的一条Twitter留言郑重地提示了所有人，这一天恰逢“冰上奇迹”上演整整30周年，上天眷顾这个“超级周日”，有奇迹一定会上演的。

让我们耐心地回到历史之中吧。1980年2月22日，美国普莱西德湖，冬奥会男子冰球决赛打响，东道主美国迎战强大的苏联队。此前两个半月，苏联军队悍然入侵阿富汗，“冷战”双方剑拔弩张。这届冬奥会之前一年，苏联冰球队受邀提前访问美国，此前六夺冬奥会金牌的苏联人在纽约麦迪逊公园体育馆狠狠地教训了美国职业冰球全明星队，6比0的悬殊比分让美国公众异常悲愤。1980年2月9日，苏联冰球队再一次与美国队进行表演赛，卡特总统这一天做出决断，号召全世界抵制同年夏天的莫斯科冬奥会，一下子苏联冬奥代表团平添如入敌营虎穴之感。

美国专门研究奥运会传播的学者安德鲁在他的一本专著的序言中曾经有过一段极为经典的文字，可以帮助我们充分理解那个时代一场冰球比赛的特殊历史价值。安德鲁回忆说，22日晚上，他和父亲驾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对面急驶而来的车辆不停地闪灯，周边的车辆不停地在鸣笛，很多车辆甚至慢慢地停靠在路边，人们从车上下来彼此拥抱欢呼。一定是有大事件发生了，父子两人赶紧打开收音机——“美国冰球队4比3战胜了苏联队。”偏僻高速公路的路边居然是一片欢腾，安德鲁感慨说，那是他最初的奥运情怀启蒙。“冷战”阴霾之下，大多数美国人坚信，苏联人就是他们的敌人。

1980年，那个时代，美国的职业冰球选手还被国际奥委会屏蔽在大门之外，而社会主义阵营中的专业运动员安享优势。导演这一次奇迹的总导演、美国队的总教练布鲁克斯几年前就开始穿梭在大学之中挑选学生球员组建奥运代表队。来自5所大学的20名年轻人聚集在星条旗下，队中仅有一人参加过上届冬奥会，标准的“学生军”。反观苏联队，队中拥有各个位置上那个时代最为出色的球员，而这些巨星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都带一个“夫”字，最近的4届冬奥会，苏联人仅仅输掉了一场比赛。

关于这场比赛的过程，任何文字的描述都会略显苍白。最值得推荐的是，那一年3月3日美国《体育画报》记者在冬奥会专刊中撰写的专稿《金色进球》。作者告诉我们，美国公众并没有做好与苏联人决战的心理准备，因此匆忙提出要将比赛时间由原定的17点调整到20点，以方便全国观众收看直播，这遭到了苏联队的断然拒绝，伟大的苏联人民也要看比赛的，如果让美帝国主义得逞的话，莫斯科的老百姓们岂不要凌晨4点爬起来嘛。美国公众的士气并不高涨，决赛前一天，《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写道：“除非冰面融化，除非美国队创造奇迹，否则苏联队将七届奥运会第六次夺冠。”其实这场创造奇迹的比赛并非最后决赛，此后几个队之间的复杂胜负关系最终成就了美国队的金牌。

比赛中，美国队的门将、来自波士顿大学的克莱格如有神助，最后10分钟化解了无数次苏联人的猛烈攻势，确保了4比3的比分保持到终场。评论员最后时刻的狂吼被认为是永久的经典——“还有11秒钟！现在只有10秒钟了，让我们倒计时吧！还有5秒钟。你相信奇迹吗？Yes！”直到2001年，HBO还念念不忘这个当年的奇迹，推出了纪录片《你相信奇迹吗？》，众多的“80后”孩子们才第一次拥有了关于这场比赛鲜活的影像记忆，20年前，冬奥会之后的一年，一部名为《冰上奇迹》的电视电影作为应景之作在全美播放，但对后世影响不大。2004年，“奇迹”被第一次搬上了大银幕。

在这三部影视作品中，主教练布鲁克斯和门将克莱格是绝对的主角。据说那场比赛的收视狂潮席卷全美，在迈阿密一家医院里，狂热的医生和护士们居然把电视机推进了急救室，他们手术的对象是一位枪伤患者。比赛结束后，美国国旗四处飘扬，而手持国旗在街道上狂奔的大多数人，在上世纪60年代正是走上街头烧毁星条旗积极反战的年轻人，久违的《天佑美利坚》和《星条旗永不落》当晚唱响每一个餐馆之中。

比赛之后的第二天，设在普莱西德湖新闻报道中心的塔斯社办公室宣布关闭。其实，这场比赛并未影响到此后苏联人在冰球场上的王者地位。而参赛的20个美国年轻人中有12个人投身到了NHL之中。那8个没有转为职业球员当中有一位名叫鲍勃·苏特，他的贡献是将儿子雷恩培养成了“超级周日”中美国队首发球员。■（文 / 张斌） 冰上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