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葡萄变成酒的地方

作者:陈赛

在那葡萄变成酒的地方0( 新西兰葡萄收获季节 )

“有时候,我很怀念新西兰的生活方式,怀念那里生活的简单和美好,蓝天白云,很多的空间,很多的户外活动,钓鱼,烧烤……他们从不将大自然视为理所当然,而是充满感激。在那里,生命的重点是怎么生活,而不是事业。”艾瑞克·阿诺德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半天,然后对本刊记者说,“但是,怎么说呢?纽约的很多东西,我同样割舍不下……”

这也难怪,如今他在纽约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在《福布斯》做记者,舒适的公寓,丰厚的薪酬,又跟一个美丽的女人订了婚。

5年前,他离开纽约,前往新西兰种葡萄时,可没觉得纽约有什么好。那时候,他在一家公共电视台做一份毫无意义的工作,每天在一个“丑女人”手下封装电视邮购信件。没有女朋友,每晚回家之后,就喝下一大杯杜松子酒,后来又改喝威士忌,因为那东西只要一瓶酒能让你不由自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近女色”。被“丑女人”炒鱿鱼之后,他就只喝得起最便宜的啤酒了。

百无聊赖中,他去了新西兰度假,就在最后一天去了马尔博罗地区逛酒庄。当时的马尔博罗名气很大,被称为新西兰的葡萄酒之乡,尤其以出产“长相思”闻名,因为那里一年有300多天的阳光,年降水量低,又有营养丰富的石质土壤和凉爽的海洋气候。

那天早晨10点30分左右喝到的第一口长相思,让他第一次真正迷上了葡萄酒。之前,他也自以为是“葡萄酒专家”,其实只是懂得怎么花20美元把自己灌醉而已。

在那葡萄变成酒的地方1( 艾瑞克·阿诺德 )

他闭着嘴唇,嘬着舌头,不懂如何描述那种味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意犹未尽。到了中午时分,他有点摇摇晃晃了,可还有5个酒庄没有去。回到车上,他偷了导游的麦克风开始唱起了卡拉OK,完全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或许还把上衣脱掉了。就这样,从一个酒庄到另一个酒庄,从一瓶尝到另一瓶,酒是越喝越好喝。

回到纽约后,他彻底对新西兰长相思着了迷,每到一个酒店,要么买产自新西兰的葡萄酒,要么询问有关新西兰葡萄酒的事情。每晚狂饮长相思之余,他想读一些关于新西兰葡萄酒的评论,但那些文字无一例外让他觉得晦涩难懂,不知所云。

有一天晚上,也许是长相思喝多了的缘故,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何不去新西兰的酒厂打工一年,踏踏实实地学点葡萄酒的知识,种种葡萄,酿酿酒,回头把这段经历写成一本书,岂不好玩?

有什么比在户外清新的空气中干活,然后整天喝酒,一顿饭吃上3个小时更好的事情呢?况且,能有多难呢?他想。

于是,他终于辞掉了工作,卖掉了公寓,踏上了真正的葡萄酒之旅——马尔博罗地区艾伦·斯科特酒庄的主人接纳了这个头脑发热、毫无经验的美国佬。只不过,美国佬完全低估了自己身为城市动物的惰性,也没有想到,葡萄园的工作会那么辛苦,还险些被一个就要爆炸的盛满葡萄酒的大罐子送上天去。

一年后,他还真写了一本书,不仅出版了,居然还翻译成了中文,书名叫《在那葡萄变成酒的地方》。在书中,他这样描述在新西兰葡萄园的生活:“从我在酒厂的第一个工作日开始,毫无疑问的是,我给自己找的活儿,又湿又冷,又脏又晒,让人肌肉肿胀,浑身酸痛,皮肉受苦,伤筋动骨。等到第二天,所有这些罪又都重来一次。”

我是在前往澳大利亚的飞机上读完他的书的。正如他所说,在一片遥远的土地上酿造葡萄酒,听起来如此浪漫,但即使在正常的年景,也是一种折磨人的生活,只有一些非同寻常而又令人敬畏的普通人才会痴迷于此。就像他书中写过的酒庄主人艾伦,酿酒师杰瑞米,跟每串葡萄道别的海驰……

这些人发自内心的热爱在葡萄园里工作的每一天,他们喜欢弄脏自己的双手,喜欢帮助葡萄藤释放出与生俱来的那种潜能,并把自己看成是整个生产过程中的一部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过程中的一点一滴都是那么的激动人心,乐趣无穷,但同时又是那么的单调乏味,让人筋疲力尽。

我在澳大利亚遇到了许多类似的人,像阿德莱德丘陵的约翰·爱德华,一个热情奔放的酒庄老板,花大半生的时间在生意场打滚,然后把赚到的钱全部花在一个葡萄园里;迈克拉伦谷的德鲁·努恩(Drew Noon),在外面流浪多年,最终回到父亲留下的小酒庄,专心致志一年只酿3000瓶葡萄酒;飞行员的儿子斯科特,跟葡萄藤、袋鼠们在一起时比跟人在一起更自在;巴罗萨山谷的彼得·莱曼老夫妇,一个酿酒,一个做菜,在一个葡萄园里相守了一辈子……对这些人来说,酿酒不仅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生的痴迷。

不同的是,我到澳大利亚的时候,圣诞假期还未真正结束,葡萄的收获季节还未真正开始,绝大部分酒庄还处在开工之前的闲散状态,我只是不停地从一个酒庄喝到另一个酒庄,逢人就听人讲故事,讲葡萄酒,而不必像艾瑞克那样整天从衣服里往外挑葡萄皮,或者没完没了地清洗酒缸。但我体会不到的是,第一批新鲜的葡萄汁飞溅到衣服上时,那种全身亢奋的激情。

在书的结尾,他说:“我真的很想让那种寒冷、潮湿和脏乱再次光临自己的身体。”但这只是说说而已。一年后,他带着4瓶自己帮忙酿的葡萄酒离开了新西兰,回到纽约,很快在《葡萄美酒》杂志找到了一份工作。还有,他减掉了20多磅肉,所有的裤子都不能穿了。

那4瓶酒至今仍留在他的小冰箱里,舍不得打开来喝。其实,有两瓶很可能已经不能喝了,但他仍然视为珍宝,与其他的宝贝摆在一起。这是他5年来的收藏,不过50多瓶而已,其中最贵的一瓶也就250美元,是2005 Chateauneuf du Pape。他一如既往地钟爱新西兰长相思,尤其是马尔博罗地区的,因为他认识那里的每一位果农、酿酒师,他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经过怎样的辛苦劳作,酿就了这样一瓶葡萄酒。

事实上,现在他看任何一瓶葡萄酒,首先想到的是谁酿的,怎么酿成的,经历了什么样的过程,其中有多少被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汗水和艰辛?不仅是一瓶酒,一只鸡,一瓶可乐,都是如此。

自从他离开后,艾伦·斯科特酒厂变得更大了。一直有点委屈的杰瑞米离开了艾伦的酒厂,去了另外一家更大的酒厂。卓士的啤酒厂生意变得很大,出口到美国和亚洲,但还是那么好喝。艾伦的孩子们都结婚了,包括最小的女儿萨拉。

“我对葡萄酒的爱,与其说是一种对物的爱,不如说是对一种生活方式的热爱。”艾瑞克告诉记者,然后话锋一转,突然说起了新西兰。

“那么小的一个国家,漂浮在大海中央,与世隔绝。如果没有亲身去过,你无法体会它是多么的纯净与美丽。在那里,你整个人都会觉得很放松。”

“新西兰人很奇怪。他们酿造世界上最美味的葡萄酒,却并不懂得欣赏自己的酒。他们对自己的葡萄酒有多好都毫无概念。他们更愿意喝啤酒。他们对美食也没什么兴趣。那里食物的原料都是一流的,水果、蔬菜、肉、海鲜,都是昨天还在路上走,今天就跑到你的餐桌上的那种,但新西兰人却总有办法把它们做得很难吃。他们每天吃的就是三样东西,鱼、薯条和肉饼。”

“他们的头等大事是橄榄球。早餐、午餐、晚餐、走路、开车、睡觉,都在讨论橄榄球。没有为什么。他们只是喜欢这样。”

在采访过程中,他的狗一直在旁边叫唤。我不禁想起与我一起去澳大利亚的摄影师,他的澳大利亚之行最大的收获不是酒,而是准备养一只狗——我们去的每一家葡萄园几乎都有狗,人与动物之间有一种异常亲密的关系。但艾瑞克说,这只是他未婚妻的狗,他实在没有多少选择余地。他的未婚妻也迁就他对葡萄酒的痴迷,但在该花多少钱在葡萄酒的问题上,他们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意见:他总嫌太少,而她总觉得太多。

当然,和绝大部分美国人一样,他不是那种会在周二晚上随随便便打开一瓶50美元勃艮第的人。在餐馆里开一瓶100美元的葡萄酒,对他来说是一年只许发生一两次的奢侈。他始终坚持一个关键的信念,只要懂得一点点酿酒的知识,再加上一点好运气,20美元足够让你品尝到极美味的葡萄酒,而且一醉方休。

他的书里记录了他生平最美好的一次喝酒经历。那是大学毕业不久,他背着包周游欧洲,到处找酒吧喝酒。有一个晚上,在佛罗伦萨的一个小酒馆,与几个萍水相逢的美国人和意大利人一起吃饭喝酒。意大利人不会说一句英语,而美国人不会说一句意大利语,放在大号杯子里的基安帝红葡萄酒像血一样红,稻草一样便宜,却把桌上的每个人都连在一起,一切语言、宗教、文化的差异都消失了。那个闷热的夏夜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大家是怎样的快乐,高谈阔论,他们的生活、家人、憧憬和梦想。■

奇妙的感官之旅

——“新西兰经典葡萄酒之路”

“新西兰经典葡萄酒之路”被称为世界上最好的葡萄酒自驾道路之一。从北岛延伸至南岛,全长约380公里,这是一条专为美酒美食爱好者准备的自驾旅程。“葡萄酒之路”沿线分布着230余家酒庄,其中约100家的酒窖都向爱酒人士开放。同时,越来越多的葡萄园为游客提供餐饮、住宿和旅游服务。

分布在“葡萄酒之路”沿线的每个地区都有其独特的葡萄酒风格,“酒痴”们在此可获得独一无二的感官享受。正如英国的旅游作家乔纳森·雷(Jonathan Ray)所写:“路程并不是很长,但美酒佳肴实在太棒了(而且每个地区风味都迥然不同)!一路上吃不完、看不完、游不完。这真是我此生最难忘的时光。毫不夸张地说,当我游罢回家后,我的味蕾仿佛都难以适应家乡的食物了。”

大部分游客选择从东海岸的霍克斯湾启程,由北向南展开旅程。霍克斯湾是新西兰第二大葡萄酒产区,新西兰日照最多的部分地区分布于此。这种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造就了此处品质卓越的美酒与佳肴。霍克斯湾也是新西兰历史最悠久的葡萄酒产区。早在1851年,一群法国传教士就创建了教会葡萄酒庄,并由圣母兄弟会照管葡萄园。自那以后,吉布利特砾石区(Gimblett Gravels,霍克斯湾著名葡萄酒产地)这片曾遍布石砾的老河床很快发展为新西兰闻名遐迩的赤霞珠、梅洛产区。

沿着“新西兰经典葡萄酒之路”继续前行,就到了怀拉拉帕。这片精品葡萄酒胜地以新西兰式的热情好客和悠闲惬意的生活方式闻名。这里出产的灰皮诺(pinot gris)以及举世瞩目的黑皮诺(pinot noir)都很有名。很多葡萄园与马丁堡小镇(Martinborough)近在咫尺,很适合游客漫步或骑自行车穿行于酒庄之间。

怀拉拉帕地区有不少极富创意、充满活力的餐厅,从惠灵顿出发,只需一天轻松的旅程。同时这里也是当地人很热衷的旅游景点,他们经常前来选购和品尝由厨艺大师们精心烹饪的美味面包、巧克力、奶酪和橄榄油等。

怀拉拉帕还以其崎岖的海岸线闻名。自然及野生动物景观包括帕利斯尔角(Cape Palliser)的海豹聚居地、普卡哈山布鲁斯国家野生动物保护中心(Pukaha Mount Bruce National Wildlife Centre)的本土珍稀鸟类以及许多林中步道。

经过了乡间小镇,欣赏了风景如画的葡萄庄园,“新西兰经典葡萄酒之路”抵达惠灵顿——新西兰的首都。惠灵顿号称新西兰的“咖啡之都”,这里人均拥有的餐厅、酒吧和咖啡馆数量甚至超过了美国纽约。

乘坐渡轮穿过马尔堡峡湾,从惠灵顿来到皮克顿(Picton),游客们便来到了“葡萄酒之路”的终点站——马尔堡。马尔堡位于南岛的北端,是新西兰最大的葡萄酒产区,占了新西兰葡萄酒总产区的56%。

马尔堡的土壤条件独一无二:排水性能好,底层为沙砾,表面为肥沃的河水冲积土。这里的气候阴凉,不受恶劣天气侵袭。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让马尔堡生产的葡萄酒广受国际赞誉。马尔堡还以美味的海鲜闻名。马尔堡峡湾洁净的深海是饲养新西兰绿壳贻贝的理想环境。新西兰80%的水产品出口来自马尔堡,包括帝王鲑、太平洋生蚝、新西兰鲍鱼、无鳔石首鱼、龙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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