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变形记

（文 / 陈晓帆）

( 起居室 )

我走进旧金山SOMA区一座改成住宅的旧仓库，第一个想法是：老工业区的仓库、厂房似乎是专为强调秩序感的人而存在的。

旧金山工程企业家杰森·谢尔顿（Jason Shelton）和他的妻子、就职银行业的艾米·西默（Amy Shimer），正是秩序感至上的人。他们理想的家应该带一间大办公室，空间宽敞，完全看不到一丝混乱。他们看到一座850平方米的仓库，便买了下来。仓库位于SOMA区。SOMA区是城市旧工业区成功改造的范本。20世纪上半叶之前这里是工业区、蓝领聚居地，遍地灰暗落魄的厂房仓库，永远不会出现在旅游指南上。现在它是时髦的社区，MoMA现代艺术博物馆、白天是画廊晚上是酒吧俱乐部的111Minna、复合式娱乐中心Sony Metreon、谷歌办公大楼，艺术家和崇尚艺术的都跑到这儿来了。不管是名字，还是气息，SOMA都很有些纽约SOHO区的意思。

谢尔顿夫妇想，仓库总能让他们安排出足够的房间吧？他们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女儿，还有继续添丁的计划，家里的空间要大得足以消解婴幼儿带进生活的一切糜杂的细节。在他们住进来前，仓库已被改成摄影工作室，再改造成优雅摩登的住宅，也是一个挑战。“我们喜欢工业感十足的大空间，同时想为城市保存一个工业时代的片段，让旧金山的历史更完整。”他们说。

帮助谢尔顿实现理想的是旧金山建筑师安妮·弗格容（Anne Fougeron）。弗格容的设计思路独特，她从不追求外观的宏大、标新立异，最关注细节，尤其是技术方面的细节。这给她带来了良好的声誉和名望。当摄影工作室，仓库并没有被充分利用，如何把它转变成舒适环保的绿色住宅？弗格容用她最常使用的单色玻璃、不锈钢、木材，将仓库分隔为底楼的工作室、二楼的起居空间，又在天台上搭建出一套阁楼式主卧套房。三个空间用一架别致的楼梯联结在了一起。这架楼梯用黑色热轧钢制造，踏板的截面呈锥形，好像通往飞机的舷梯。楼梯是弗格容多年的合作伙伴——金工艺术家丹尼斯·鲁德曼（Dennis Luedeman）、结构工程师保罗·安德里斯（Paul Endres）制造的。

把工业建筑改造为住宅，哪怕改得再表面化也被视为革新。弗格容和谢尔顿夫妇当然不愿把“住在仓库里”视为行为艺术，他们的仓库从外面看，依旧是平淡无奇的扁平火柴匣子，内部却别有洞天。弗格容将“新”和“旧”分得很开，但它们的并存又很协调。弗格容出生于阿姆斯特丹，在巴黎长大，在旧金山对岸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拿到建筑学学位。她说：“在欧洲，能看到很多新旧和谐并存、新旧都能完善发挥功能的建筑案例。你完全可以在旧建筑物中注入现代生活所需的细节，从而赋予它新的生命。”

( 天台上主卧朝东的墙壁设计得很“绿色” )

这座仓库除了高高的天花板再看不出优点，窗户朝北，内部黑黢黢，似乎仓库都该如此。置身内部，感觉和外面世界切断了联系，被完全隔离了，那种孤立感大概就是工业时代的情绪。弗格容的解决方案是裸露，最大限度地迎接阳光，增大透明度。她拆掉了墙壁、柱子、门，在她和主人看来，居住空间里就不该有墙壁之类妨碍秩序，阻碍光照、视线和行动的世俗元素。甚至在主卧里，都只有玻璃墙做隔断。这个家里所有的抽屉、柜子都隐藏起来，弗格容说：“走进这个空间，你看到的只有四个墙角。”

多开几扇天窗很容易，弗格容的革新大手笔是在二楼的起居空间开辟出一个天井式的小庭院。正方形的天井，边长只有16英尺，面积不足24平方米，很是隐蔽。天井所在的位置经过精确计算，对应着太阳运行轨迹中给仓库带来的光线最充足的那个角度，最大程度地在建筑结构的范围内采集到了光线。小庭院借鉴日本的造园艺术，铺设了枯山水，黑色鹅卵石与绿色草地相映成趣。男主人喜欢陪着孩子在天井里玩耍，他们都有新鲜的体验：“你来到了室外，却还在家里。”

( 起居室里的背景墙和壁炉制造出不对称的美 )

天井的第二个功能是对使用空间做了明显的功能分割。二楼的楼梯间、起居室、厨房、餐厅、卧室，都围绕着庭院铺陈，避免了没有墙壁造成的空间混淆。其实，各空间的安排还是有考虑的，每个活动空间都设置在原有的两列柱子之间。此外，再通过别的方式，比如厨房区垫出一个台阶的高度，铺设色调中性朴素的地毯，不同的座椅摆放，对空间加以区分。起居室的一个角落，弗格容用卡拉拉大理石做了一面8英尺高的背景墙，离地面有两级台阶高的距离，左下角安了一个壁炉，悬浮感和不对称很值得玩味。

谢尔顿夫妇坚持用玻璃来做主卧。主卧是在天台上新搭出来的。在原建筑物上做一个附加，需要对整体建筑做防震方面的翻新——即便在位于地震带上的旧金山，住宅做这么一项复杂的改型工程也铺张了，耗时又费钱。弗格容尽可能降低主卧建好后的日常使用成本，以减少修建成本。她计算了太阳能的最大利用程度，制定出玻璃主卧的尺寸规模。主卧位于天台的北端，不会遮挡阳光。朝向东边的墙壁做成整面落地窗，与地面不是垂直，而有一个微斜的角度，屋檐与屋顶也有个折角。这样夏天可以双倍屏蔽日光，冬天则最多地引进阳光，保证了冬暖夏凉。倾斜的屋顶、墙壁给房子带来一个绰号：小蚱蜢。楼梯井挨着落地门窗，形成烟囱效应，空气对流效果很好。楼梯井正上方的窗户，设计成漏斗状，将阳光引到下面的楼层。

( 楼梯像登上飞机的舷梯 )

主卧的屋顶、外墙包着考登钢板。考登钢价廉物美，耐腐蚀，抗氧化、抗磨蚀能力强，俗称耐候钢，回收利用率高。钢板经过氧化反应，主卧外立面的色调从黑色变幻到深橘红色，呈现出工业化的美。卧室走出去，露台地板上铺了巴西紫檀木。巴西紫檀木是种速生木材，属于可持续发展的树种。它的木质坚硬厚重，环境适应能力强，尺寸稳定性好，不怕虫咬，不需要喷化学杀虫剂来保养，特别适用于露台、屋顶平台。

弗格容用革新和现代技术为这座废物再利用的住宅涂上了“绿色”。“我喜欢‘绿色’这个词，它不仅仅只能用来描述地毯的颜色，还有更多含义。除了采用太阳能和本地产原材料，绿色还能够在设计中加以体现。”旧金山的气候冷得不像是在加州。为了解决取暖问题，弗格容安装了辐射地暖设备，没有用传统的管道式取暖器。地暖热效率高，更节能省钱。另一方面，弗格容保留了仓库原有的厂房风格窗户，天井四周、主卧都安装有玻璃推拉门，夏天湾区的海风足以自由吹过，而玻璃镀有Low-E反射膜，绝缘隔热。“这栋住宅是不用空调和换气扇的。”主人说。

( 女主人和女儿 )

仓库内部装饰风格极简。考虑到它的历史，主人和设计师保留了仓库原有的自然形态，混凝土墙壁上的拼接缝、抹刷痕迹，各种铅制的管线、消防喷头都被展现出来。“我不想用干干净净的石膏板把它们藏起来，它不能是一个矫揉造作的空间。”弗格容说。不过，她给这座方正的水泥仓库增添了亮闪闪的装饰元素，视觉效果很突出。旧的水泥地板打磨得像镜面，厨房、庭院的地板上却镀了白色树脂。家具，特别是厨房、餐厅的定制橱柜都有高亮度的柜面，操作台面铺上意大利卡拉拉地区产的大理石。冰箱、食品橱紧贴后墙，被一排门藏了起来。家具的高度绝不超过正常的视线高度，这样在屋里看庭院或其他房间，视线没有丝毫阻挡。

据说只有伟大的客户才能培养出伟大的建筑师，弗格容认为谢尔顿夫妇称得上“伟大”。这座改造过的仓库获得了美国建筑师协会荣誉奖，它得奖的一个理由是，评委称赞它向房屋的主人同时开放了自然和城市。■

( 厨房 )

( 主卧 ) 主卧家居仓库变形记建筑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