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承继者

（文 / 何潇）

( 轩尼诗干邑全球总裁培龙和奥尔加·伯鲁提 )

“那么，您现在是否也喝威士忌，或其他白兰地呢？”

“不，我不喝这些。我有最完美的酒，所以不需要这些。白兰地是另一桩事，它与干邑不是一个品质。我不拒绝威士忌，但通常不用这么做。多数时间里，我都带着我的轩尼诗。”培龙（Bernard Peillon）回答我说。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这不是一个品牌忠诚度的问题，而是一个习惯了干邑的人，通常很难再回去喝其他的酒，尤其，这还是一个与葡萄酒及葡萄种植业打了30年交道的人。培龙是轩尼诗干邑的全球总裁，管理这个全球销量第一的干邑品牌已经两年。提到他管理的这个企业，他使用的是家（house），而不是公司（company）。

“我管理轩尼诗，是作为一个家，而不是作为一个公司。它不是一个公司，它是一个家。我们不是从‘生意’开始的，‘生意’只是一个结果。我们从‘愿景’开始，以此为始，不断丰富它，并把它带给我们的消费者。”

他所谈论的这个“愿景”，最初来自200多年前的李察·轩尼诗(Richard Hennessy)这个人，此人原是法皇路易十五麾下爱尔兰旅的营长。1765年，这个爱尔兰人决定结束戎马生涯，转到法国西部的干邑地区来做酒水生意，轩尼诗公司就此诞生。李察·轩尼诗此时进入干邑，已不能获得多少先机了。17世纪下半叶到整个18世纪，干邑地区不断涌现出新的酿酒业主，他们中间不乏像李察一样的外来者。这其中包括让·马爹利，他比李察早到了半个世纪，并成立了后来被称为“世界上最古老干邑”的马爹利公司。但李察显示了他的商业天才，很快便把这桩家族生意打造成了海外贸易。最初，他向自己的家乡爱尔兰及关系复杂的邻居英国输出酒水。接下来，他把1.3万打瓶装干邑送到了法属美洲殖民地，1794年，轩尼诗第一次被运送到了纽约港。

( 轩尼诗百乐廷皓禧干邑 )

李察·轩尼诗创立品牌100年后，轩尼斯家族的另一个李察——莫里斯·李察·轩尼诗做了一件被引为家族荣誉的事：他发明了“星级酒质标质系统”，用“星”来划分干邑的等级。这个诞生于1865年的体系很快被业内同行效仿采用，并成为标志干邑酒质的通用标准。因为这种历史渊源，轩尼诗在改善、控制干邑质量方面占据了业界领先地位，“二战”时期已经成了干邑评级处，今天的干邑国家专业局也是从中演变而来。

“如果你看看轩尼诗200多年的历史，会发现一些东西。最初有两个家族，这两个家族一同创造了轩尼诗干邑。六七代过去了，他们决定不对酒做改变，而让它留传下来。我们昨晚喝的酒，也是从他们那里传承下来的东西。”

( 轩尼诗酒窖 )

培龙所说的酒，是两款同时首发的限量版干邑：轩尼诗X.O Mathusalem by Berluti与轩尼诗百乐廷皓禧干邑（Hennessy Paradis Horus）。前者是轩尼诗与伯鲁提（Berluti）合作的一款6升XO，由奥尔加·伯鲁提（Olga Berluti）操刀设计，全球限量150瓶，售价约在8000欧元左右；后者是一款限量版艺术百乐廷，由意大利设计师拉维安尼（Ferruccio Laviani）设计，通身金色，一如其名太阳神荷鲁斯（Horus）。百乐廷（Paradis）是轩尼诗的一款经典干邑，也被人形象地译作“杯莫停”。这款酒由轩尼诗御用的酿酒师家族——费尔沃（Fillioux）家族的第7代传人颜·费尔沃（Yann Fillioux）酿成，如今也有30年了。与XO相比，它的木质味更成熟，留香也较久。百乐廷的名字源于轩尼诗的“创始人酒窖”（Founder’s Cellar）。酒窖由创始人李察·轩尼诗在18世纪末创建，因为酒香醇弥，令进入其间者如坠梦中，故而得名天堂（Paradis），译为中文，便是百乐廷。从1800年开始，百乐廷酒窖的总管一直由同一家族担任，至今已是第7代。

“我们现在喝到的酒，与200年前的味道没有什么分别。我们只是在酒的包装上做改变，就像钻石项链要放在精美的盒子里一样，最好的酒应该被盛放在最美的盒子里。”对于这些古老的酿酒企业而言，“推陈出新”很多时候只是一种“新瓶装老酒”——“我们不会对酒体本身做任何改变，它的味道应该是经久永恒的，它的制作工艺与200多年前是一样的。”

选取法国干邑地区出产的葡萄，经过温和榨汁、自然发酵，再经历20多小时的双重蒸馏，就制成和酿干邑的基础原料——“生命之水”（eaux-de-vie）。早在上世纪上半叶，轩尼诗就打出了“全球最大储量‘生命之水’”的口号。据称，储存在他们酒窖里的“生命之水”种类多达数百种，最古老的可以追溯到李察时期。将这些不同年份、不同产区的“生命之水”混合调制，方能酿制出干邑。有一句话说：“干邑没有坏的。”本身就代表了品质。

但要酿出培龙所说的“经久永恒”的味道，还需要在“干邑”这个名词前加上一连串的条件作为定语。这些条件被轩尼诗的继承者们津津乐道，作为其品质优良的最佳佐证。譬如，他们选择的葡萄一定要来自干邑地区排名前4位的产区：大香槟区、小香槟区、边林区和优质林区，他们拒绝使用从良质林区和普通林区来的东西。

( 轩尼诗X.O Mathusalem by Berluti )

橡木桶是另一个例子。他们只使用法国中部利穆赞地区的橡木桶，为了保证未来不缺木材，轩尼诗不惜工本买下了成熟期至2020年的橡木林。木桶的制造有一个漫长过程：橡木板在露天放置3至4年后，才能被制成木条，然后再由工匠箍成木桶。如此花费功夫，据说是为了获得最佳的木香。氧气会慢慢渗进酒桶，与橡木中的鞣酸结合，赋予储存于其中的“生命之水”独特的色泽与香气。对于心思细敏的酒客，一瓶好酒有承继时光的作用，多少因为这种液体里保存了多年前的香气。有一个酒客的故事，他的妻子早故了，每年忌日，他总带一瓶酒到妻子坟前，却从不带鲜花，因为“酒瓶里有她在世那些年的木香气”。

在制酒人那里，扮演“时间承继者”角色的正是酿酒者本身。“时间是‘我们是谁’的一个共谋者。我们生活在时间里、生活在气候里、生活在空间里……我们也同样生活在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美丽干邑里。”培龙说，“这是观察‘我们是谁’的一个视角。我们不是生活在产品的行业里，我们不必做出及时而匆促的反应，我们与时间一起循序渐进。”

( 轩尼诗蒸馏间 )

“酒与记忆的关系是一个有趣的问题。你知道，‘生命之水’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的。在Mathusalem by Berluti的设计上，奥尔加尝试着阐释这个旅程。它是关于旅行与时间、传承与追寻的一个象征。我们所追寻的，正是轩尼诗先生传给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又传给他的儿子的东西。”培龙顿了一下，继续说，“所谓‘改变’，是‘如何做’（know how）技艺的历史传递。它是情感性的——事物里有了情感因素，就会变得更有价值。这更像是一种态度。不是你在怎么做，做出的是什么，而是你正在参与创造一个世系。这是一种会持续传承下去的东西。你看，奥尔加是伯鲁提的继承者，她参与了这个世系的创造；我也是一个传承者，传承的是品牌的灵魂——这就是我所能做的，这就是我们所能做的。”

培龙所提到的奥尔加，是那位为轩尼诗Mathusalem做设计的奥尔加·伯鲁提。奥尔加是伯鲁提公司的管理者，也是这个家族的第4代继承人，从上个世纪50年代末开始参与家族事务。伯鲁提诞生在1895年的法国巴黎，是一个以优质的手工定制皮鞋闻名于世的家族品牌，如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据称，奥尔加·伯鲁提是唯一的女性手工制鞋人，却只制作男鞋。在伯鲁提公司网站上的人物介绍里，奥尔加·伯鲁提的名字下写着：对男性及他们双足的爱。

一会儿，我见到了这位家族女掌门。这是一个瘦小而矍铄的老太太，鼻子的线条非常硬朗，穿一件米白色开衫，上面绣着许多小蝴蝶。她向我们展示了她为轩尼诗所作的特别设计。“我是一个女性，会使用女性的角度来观察事物。箱子的外表看起来是粗犷而充满男性气质的，但在细节上，我加入了一些女性特质在里面。”奥尔加说，这是一款皮革包裹的橡木箱子，全手工制作，其上有情书、鳄鱼头、绳结以及贡多拉船的雕刻。奥尔加告诉我，她的祖辈里曾有人是贡多拉船的制作者。

“如何在酒与皮具这两个质地全然不同的东西中制造联系？我当时想到的是‘永恒’（timeless）这个词。我们所做的都是与情感、文化、生存相关的东西——是的，如果一成不变，没有继续生存的可能。我们都在改变，但也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即一种关于‘如何做’（know how）的工艺。”奥尔加说，“我想，这个箱子应该是永恒的，它能永恒珍藏一些欢乐的瞬间。譬如，品尝干邑的时候，你会希望把这种感觉永远保存起来，这是一种接近永恒的方式。你也可以用这个箱子来收藏生命中宝贵的东西，譬如你过去的情书。酒瓶里的酒散尽了以后，这个箱子依然是充实的。”她的身上隐约有茉莉的香气。“这不是香奈儿，是从我母亲那里弄来的。”奥尔加说，“这是她的香水。她一直使用这个。”■ 轩尼诗李察干邑承继轩尼诗时间轩尼诗杯莫停白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