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牵黄，右擎苍，捉住你

（文 / 李孟苏）

( 10月30日，英国迎来新的狩猎季节 )

进入11月，波弗特公爵（Duke of Beaufort）家族的狩猎聚会又开始了。11月1日，猎人们在波弗特公爵的家族猎场进行了今年狩猎季的第一次活动。第一天俗称“开幕”，最为隆重，骑马的和步行的加起来有六七百人，号角吹响之前他们享用了一杯公爵款待的血腥玛丽酒。波弗特公爵家族在英格兰西南部有大片领地，狩猎历史可以追溯到17世纪，猎场主要位于格罗塞特郡。公爵的家族确切说是“狩猎掌管人”，每年组织125天的狩猎活动，一周4天，秋季一周5天。他家的狩猎集会是英国乃至全世界最著名的打猎盛事，因为参加者众已发展成国际性赛马会，连带着格罗塞特郡也成为英国狩猎风气最浓厚之地。由于查尔斯王子最喜欢的乡下庄园也在格罗塞特郡，他也经常参加波弗特家组织的狩猎活动。

早些时候，保守党领袖大卫·卡梅隆公开宣布，今年他不会加入这场狩猎狂欢节。他的发言人通过《伦敦标准晚报》说：“大卫·卡梅隆已经多年不打猎了。他也没有再拿起猎枪的计划。”虽然卡梅隆已多年不打猎，其实他并不反对这项乡野运动，而且他计划如果保守党在下次大选中获胜，他将在下议院组织自由投票，促成否决《狩猎法》。工党政府在2004年促成通过了《狩猎法》，宣布用猎狗以残忍的方式捕杀狐狸、鹿、野兔、貂等哺乳动物，是违法的。但猎人可以使用猎犬追踪预先设好的气味，引出狐狸，而且打鸟不违法。《狩猎法》通过后，引起很大争议，查尔斯王子表示，冬天他仍将扛起猎枪去猎狐狸。保守党承诺，如果赢得下次大选，他们将对是否废除《狩猎法》进行自由投票，以显示保守党没有改变。这就意味着狩猎是大选之前的焦点事件。卡梅隆也曾明确表示，英国公民如果出于运动的目的，有权利猎杀动物。而在某个选区，工党的传单上印了一只狐狸幼仔，旁边是竞选口号：“投工党的票，以免小人得志。”“狐狸”在这里有“奸猾小人”之意，暗指保守党。

卡梅隆是出名的环境友好分子，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斥资75万英镑在自家装了个风力发电机。他在报上的表白，并非出于道德洁癖，而是为了苦心经营的公众形象。卡梅隆出身上流阶层，是老伊顿生，牛津大学最神秘的“布灵顿俱乐部”成员，典型的花花公子。他现在特别怕别人提这些，竭力淡化其家庭背景，做出“与民平等”的姿态。他不愿给选民留下一个印象：他很享受打猎这一不合时宜的贵族爱好。

卡梅隆撇清他不打猎，有个重要原因：打猎是奢侈消费。从打猎这项运动中，丝毫看不出现在经济不景气。如果像波弗特公爵那样做狩猎掌管人，召集一帮人集体打猎玩大的，需要从一个或多个土地主那里租借土地，以“年”为单位。狩猎季一般是从10月1日至来年2月1日，猎场实际每年只用4个月，但要雇用一个管理人全年管理土地，年薪2万英镑。打猎时还要雇若干赶鸟人，他负责把鸟从灌木丛、草丛中轰赶出来，一人一天费用20英镑。此外还有租车费。

如果只是玩一天，需付1000英镑，附加的费用却很可观：租枪，300～2000英镑；买枪，通常买一对，少则2500英镑，多则7万英镑；给猎场管理员小费，50英镑；一张5年有效的打猎执照，45英镑。打猎离不开马，特别是猎狐，往往要跑一整天，马会异常疲劳，因此猎人们准备2匹马，替换着骑，费用300英镑。猎狐是狩猎中档次最高的，参加者每天还要额外支付120英镑会费。

( 大卫·卡梅隆 )

反狩猎组织“动物援助”批评猎人们开枪的动机。比如打鸟，他们瞄准的雉鸡和山鹑都是人工饲养的，它们中只有不到一半被射杀。猎人不会按旧习把猎物带回家吃掉，鸟儿们血淋淋的尸体堆在地上，触目惊心。“动物援助”成员认为，无法令人原谅的是，打猎极大浪费了人类财富。在猎场附近的肉铺，一只雉鸡售价25便士，如果去超市买只要2英镑。亲自猎一只正在飞行的山鸡呢？用“动物援助”的话说：“贵了15倍！养大一只雉鸡，把它们放出去，再打下来，成本是30英镑。”“把它们放出去”的成本非常高，因为雉鸡不喜欢飞行，飞的高度超不过猎枪，猎场主不得不雇人轰赶它们，让它们飞起来。

对业余猎手，普通人有种偏见：他们都是有封地的贵族，冬天宁愿在外头挨冻，也不想在屋里待着，因为屋里屋外一样冷。打猎是花花公子的嗜好，让他们回忆起天寒地冻的伊顿操场，冰窖一样的学校宿舍，以及他们妈妈脸上冷冰冰的微笑。

禁猎令最强劲的反对者“乡村联盟”却说，打猎爱好者分布于英国社会各个社会阶层，是有广大群众基础的活动。英国有60万人持有猎枪执照，是英国派到阿富汗军人人数的60倍，难道他们都是贵族子弟？是“带有深刻偏见”的动物保护组织给狩猎贴上了陈腐的标签。为打猎辩护的人做得也不好，他们出现在媒体上都是一副傲慢自大、冷淡、不理世事的样子，骑在马背上眼睛瞅着鼻尖下的电视台记者，这副尊容经过镜头的放大，令人生厌。“乡村联盟”的发言人说，狩猎体现了运动家精神和公平的游戏规则，打猎爱好者很多是顶尖骑师、农民或生活在乡间的人，农夫怎么懂做发言人的技巧？可看报纸、看电视的人并不知道发言的是何许人。为此，“乡村联盟”面向狩猎掌管者、猎狗训练师、猎手等开设了媒体训练课程，比如怎样应对媒体，应对地方媒体和全国性媒体的方式有所不同；设计各种电视采访场景，进行彩排，告诉他们上电视不要穿红色的猎装，不要坐在马背上，开口前一定要下马脱帽。总之，狩猎要抖掉腐朽没落的传统形象，重塑运动家的健康形象，以博得公众的理解和支持。

2007年《泰晤士报》的一项调查发现，打猎已成为英国人最热爱的业余爱好，与园艺并列。英国最大的狩猎俱乐部“英国狩猎和自然资源保护协会”的成员10年间翻了一番，现已超过13万人。乡野运动组织Roxtons也做了改革，推出“一日行猎”项目，随时交钱随时出团，会员自2000年来也增加了30%，增加最多的是比利时人、法国人和俄国人。2007年的狩猎季节，仅Roxtons的会员打猎的总天数就超过了4000天。有的企业家把狩猎当做社交手段。他们或租或买下大小不等的猎场，狩猎季节安排一场场打猎活动，象征性地收取30英镑的费用——Roxtons这样的商业性俱乐部打猎费用每天至少1000英镑。打猎时他们会准备鸡蛋、咸肉、香肠、咖啡、酒等食物，提供爱德华年代的猎装：前后都有帽檐的猎鹿帽，圆点围巾，纯棉格子衬衣，格呢裤子，长及膝盖的袜子，花格呢外套必定线条僵硬，不必穿上身就能立在地上。猎场管理人也堂皇地穿着地衣绿三件套，配带着号角。这个场面，似乎是BBC在拍年代剧。

Roxtons的主席克里斯托夫·罗宾森说，乡村经济迫切需要狩猎加以支撑。身穿灰绿或红色上衣、白色裤子的猎人们端着枪砰砰砰穿行于山林乡间，每年从猎枪里打出去20亿英镑，是当今英国农村经济的巨大支柱。比如惠及了养殖业。猎手们射杀的雉鸡和山鹑并非野生，而是人工养殖的，据“动物援助”组织的统计，今年英国饲养场向猎人们提供了4500万只雉鸡和山鹑，狩猎只消化了其中一半，其余的送到超市销售，价钱比肉鸡还便宜。

与狩猎紧密联系的还有猎狗驯养产业，这是英国很大的一个乡间产业。每年8月底，狩猎掌管人往来于乡间各驯狗场，挑选出色的猎狗。驯狗场多数是家族性的，经营了数代人。主人把猎狗两只两只地领出来让狩猎掌管人严格挑选，俗称“猎狗秀”。今年波弗特公爵家族的狩猎大会上用了著名的波弗特猎狗，多达180群。波弗特公爵家族建立有英国最古老的驯狗场，早在1640年就开始驯化猎狗，驯养的波弗特猎狗血统纯正，至今已繁衍到第64代。这些狗，还有800匹马，让波弗特公爵家族至少给100个农民家庭提供了生意。■ 右擎捉住卡梅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