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不准原理

（文 / 谢大刚）

物理上的“测不准原理”的大概意思是：一个粒子的位置和动量是不可能同时被确定的。也就是说真正地观察一个对象是不可能的，因为观察这个动作本身就避免不了会影响到被观察对象。

一个外国人在中国街上走路往往会这样：只要是你路过，那儿的主要话题就会转到你身上。“外国人”或者“老外”这些词随着你走路的方向迅速弥漫开，就像话语的波浪往前奔流。如果正好有一个孩子和家长在旁边，十有八九家长会劝孩子去跟你练英语。如果你站在一个地方，你往往会发现那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中会偶尔插进去一些英文词，这样他们似乎在跟你进行一种间接的交流，暗示你他们已经意识到了你的存在。路过你的人会叫一声“Hello”，然后笑起来。这些是你不在的时候一定不会发生的。

所以，一个外国人在中国很多时候就像测不准原理所规定的一样，永远困在这个无法摆脱的圈子里：虽然你来中国是因为对中国感兴趣、希望观察它的社会，可是你静静地观察中国人的生活是不可能的，生活随着你的到来而改变，你看到的不是人们最自然的一面，而是当他们遇到外国人的那一刻已经发生了变化的一面。

我记得多年前第一次来中国旅游的时候，跟一个以色列朋友去河南的开封市。刚到的第一天我们去逛街，看到街上不远的地方有为数众多的一群人集聚在一起，好像是在看什么演出。我们走过去后，发现是一个民族舞蹈团的演出。出乎预料的是，我们走近以后，看演出的人们意识到了我们的存在而立即转身来看我们，连正在表演的人都似乎受到影响也开始看我们。虽然前面就有精彩的演出，可我们这两个傻傻地呆在那儿的外国人无趣的存在却抢夺了大众的注意力。

我刚来中国不久时，还很喜欢别人老盯着我。我当时感到很自豪，不管是我路过哪儿，哪里都会有各种激动的表现。你可以体会一个大美人或者大明星平常享受到的待遇。可是过一两个星期后，我开始对这个现象有点厌倦。几个月后，我经过深圳跟香港的边界，然后乘坐城铁去香港，突然发现城铁上的人没有一个对我感兴趣。我那时刚在南方一些农村旅游过，每天面对的是很热情、很激动的村民们。可是香港城铁上一个人都不笑，各想各的，对我这个外国人表现得毫不在乎。我突然很希望收到那种对我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关注，拼命地搜寻对我好奇的眼睛，搜寻那种几分钟前还坚决地认为是让我最烦的注意。可是，我上了香港城铁，仿佛就立即回到不突出的普通人的生活中去了。

现在，在北京偶尔遇到让我还是不太习惯的关注，我会提醒自己在香港的感觉，然后尽量把它当成一种享受。 原理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