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五项冠军陈倩：幸福来得有些突然

（文 / 李翊）

( 陈倩 )

陈倩的性格和她的外表，如同她左手黄，右手红的指甲油，有极大的反差。“我小时候就皮，爱闹腾，也不怎么爱学习。”陈倩边摆弄电脑，边告诉本刊记者。

上一年级前的预备班时，陈倩的父亲带她去苏州体育馆，陈父的朋友认识馆里一位教游泳的丁教练。陈父问丁教练，“我女儿适合练游泳吗？”丁教练脱了陈倩的鞋子，掰了掰脚腕，很软，丁教练点了点头。害怕下水的陈倩就被父亲扔进了游泳池，从没学过游泳的她居然自己游了上来。“水感好！”丁教练频频点头。

最开始，陈倩并不是很喜欢游泳。“老呛水，天天哭，还得天天练。”2002年，即将举办全运会的江苏省需要增加项目，1912年便进入奥运会的现代五项成为首选，苏州市体育局局长鲍东东负责建队，丁教练转到现代五项做领队。陈倩说：“有一天丁教练问我，去不去练现代五项？我很奇怪，现代五项是干什么的？他说能骑大马，我心想，这多有意思啊，连忙说，我去。”

竞技体育的人才选拔非常残酷，每次10人到20人的集训，一批批地筛选，陈倩那批运动员最后只有3个人留了下来。陈倩的身高是劣势，鲍东东当初对她的身高也不满意，“现代五项中击剑和游泳项目，身高臂长的人有先天优势。但是除此之外，陈倩的体质、体能、文化素质、心理素质、意志力这些素质很高，尤其是很有拼劲，能吃苦”。

鲍东东告诉本刊记者，注意到陈倩是在她刚进队不久。“有一次在八一体工大队搞测验比赛，当时规则没改，射击和跑步是分开的，跑步是最后一项。根据当时规则，无论你前四项处在什么位置，只要你能第一个跑到终点，就是冠军。那次测验，前四项结束陈倩落后，她想靠跑步来弥补，速度有些快，摔倒了。那是煤渣跑道，虽然是冬天，穿的是长袖运动服，但是她大半个身子都蹭破了。可是她一声不吭，爬起来接着往前冲。我当时在场地边上坐着，心想，这个小姑娘不错，拼劲足。”

对于女儿的人生，陈倩的父母并没有干涉太多。“她喜欢，就让她发展。我们只跟她说，培养不培养是父母的责任，出不出成绩是你的责任。”陈倩的母亲告诉本刊记者，陈倩很能吃苦，“每次我和他爸爸去看她，她脚底上厚厚的老茧，都是她爸爸用刀片给她削”。有一次陈倩游完泳去洗澡，有位阿姨看到陈倩身上因为练击剑留下的淤青，以为她受了虐待，关切地问了半天。知道她是练现代五项的运动员，又是苏州本地人，便很奇怪地问她，“你家里怎么舍得让你练这个项目啊？”对于吃苦，陈倩不以为然，“我身材本来就不占优，再不刻苦怎么办？”虽然击剑项目吃亏，但是游泳、跑步是陈倩的强项。两年后，她就拿了全国冠军。

之后，陈倩沉寂了很久。鲍东东的解释是，因为是冠军了，小姑娘背上了思想包袱，“打枪要想一想，击剑刺不到要害，成绩徘徊了两年，直到北京奥运会前才有所好转，然后拿了第五”。对鲍东东的说法，陈倩似乎并不赞同，她告诉本刊记者，“拿了冠军，所有人都看着你，都在研究你，想再拿会更困难，不完全是心理问题”。

因为成绩不稳定，陈倩差点落选北京奥运会。教练王可告诉本刊记者，“当时4个女孩争两个名额。中心领导定的标准是，通过5站国际比赛积分相加确定最终人选。陈倩在前三站表现一般，到了第四站亚洲锦标赛，马术摔了，好在拿到了第五。然后是2007年世锦赛拿第7，在队里排第2，这才拿到奥运资格。”北京奥运会总局给现代五项定的目标是进前八，最后陈倩在女子个人项目里拿到第五。这个第五，让王可对奖牌有了想象，“我开始觉得拿奖牌是有机会的”。

夺冠

( 2008年8月22日，陈倩获北京奥运会现代女子五项第五名 )

陈倩能在仅次于奥运会的世锦赛上夺得中国在现代五项个人赛上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多少有些出人意料。此前，中国在这个项目的世锦赛最好成绩是2001年，钱震华在男子个人赛上拿到第七。

参加本届伦敦世锦赛前，陈倩刚刚因为落马导致小腿和腰部受伤，没有进行正常的训练，体能状况也不是特别好。“好在心态很放松。”陈倩说。

决赛是8月16日伦敦时间10点整开始。吃完早饭，翻译吴健跟往常一样带了面国旗，下楼的时候正碰上王可，吴健随手把国旗塞到王可包里，说了句，“争取能用上”。

第一项是陈倩的弱项击剑。陈倩在场上的表现很平稳，“比赛节奏控制不错，没有大起大落，也就输一两剑”。陈倩在这个项目中拿到了1000分，这是一个让王可惊喜的分数。王可告诉本刊记者，“当时想可能有希望了，但是毕竟是第一个项目，也没人谈”。

12点，比赛结束后，休息了半小时，开始比游泳。这个项目，陈倩游出了2分20秒，比奥运会慢了1秒多，属正常发挥。两个项目结束后，陈倩排第三。

接下来是陈倩很喜欢但也是最容易出现意外的马术比赛。现代五项的马术与马术专项不同，马匹由比赛组委会提供，而且这次比赛场地路线是历次比赛中最难的。王可说，“马术起伏很大，要么很顺利，要么就要失掉几百分”。在规则改变前，选手们抽签决定要和哪匹马配对，新规则是：排第一的运动员先抽，之后顺延。“比如她抽了5号马，那么排第二的运动员就只能选6号，第三的选7号……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

抽完签，运动员有20分钟时间准备。“如果你运气不好，分配的是一匹脾气暴躁很难驯服的马，那也要硬着头皮跳。马是很聪明的，人的自信心能反映在力量、技术动作上，你一旦保守，马很快就能感觉到。没有技术，马也欺负你。”陈倩告诉本刊记者，“因为不知道比赛时会遇到什么样的马，所以训练时各种马都要适应，脾气差的马要稍微顺着它，但是马如果太闹，该打还得打。别看我平时对马很好，但是打起来也很凶。”

陈倩幸运地抽到了一匹个子不算太大的马，这对于身高不占优势的她无疑是个好消息。“本次比赛，英国提供的马匹都是纯血马，比较高大，但陈倩抽的马比较好，个子不大，能力还可以。”体育总局自行车击剑管理运动中心副主任许海峰说。最终，陈倩打了两个杆，超时2秒钟，整体表现还算不错。

比完马术已经17点半了，跑射连项安排在18点半。陈倩此时排名第二，落后一名俄罗斯选手15秒出发。陈倩告诉本刊记者，跑射连项开始前，因为已经看到奖牌在对自己招手了，所以心理有了微妙变化，“许海峰主任很了解我，他过来对我说，射击这玩意很奇怪，一有杂念，就会影响发挥。你的小脑筋别动太多哦！我心想，对啊，真有杂念，不能这样想”。

陈倩跑到射击台时，俄罗斯选手还在射击，5发子弹全中！陈倩进入到了第一个1000米的跑步区，此时俄罗斯选手还在射击。第一圈下来，陈倩占据50多米的优势。第二组射击，陈倩打出了6发子弹，时间较短，第二个1000米结束后，陈倩的领先优势已经扩大至200多米，王可看到了希望。第三组射击，陈倩再次5发全中，此时，立陶宛选手劳拉追至第二名，逐渐缩小着与陈倩的差距，但直到陈倩冲刺至终点时，劳拉还落后150多米。当陈倩遥遥领先时，中国代表团的成员们开始欢呼，王可想把陈倩撞线的那一刻拍下来，打开相机才发现没电了。他赶紧换电池，还是没电。这时候，陈倩已经第一个跑到终点，王可这才发现，因为太过紧张激动，电池装反了。

“我很兴奋，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冠军拿下来了。”陈倩说。看台上的教练不顾黑人保镖的阻拦，一个跨步跳下了看台，几秒钟后，陈倩就被国旗包住了。

陈倩的父亲在北京时间8月17日早上9点接到朋友的祝贺电话，他以为朋友开玩笑，一个劲跟朋友说，“这个不好吹牛的”。直到在朋友指点下看到新浪网上的新闻，陈倩父母才确认，女儿已经成为世界冠军了。

规则

本届现代五项世锦赛，是继现代五项联盟进行跑射联项规则修改后的第一次世锦赛。在鲍东东和许海峰看来，规则修改后，跑射联项更有利于陈倩的发挥。“这个项目在改革前，对射击要求精准度，而这次修改后，运动员必须在跑动中还能打到靶，对选手的稳定性要求更高。”鲍东东告诉本刊记者，“规则修改后，各国在跑射项目上处在同一个起跑线，射击一直是中国队员的强项，此次陈倩的夺冠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

陈倩则认为，这次能拿冠军，并不完全因为新规则。“我比赛时很听话，不想结果，打一项忘一项，很投入，击剑完了，如果不是教练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打了1000分。这次，我5个项目都发挥出了平时的水平。不过现代五项排在世界前八的选手水平差别并不大，所以你看这个项目和其他项目的一个不同点在于，除了一个法国女孩拿过两次世锦赛冠军外，现代五项世锦赛冠军每年都不同。机遇、运气、临场发挥都会影响最后成绩。

无论如何，陈倩的夺冠让鲍东东感慨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他告诉本刊记者：“2002年现代五项在苏州建队后，2005年全运会江苏省在这个项目上没拿到奖牌，当时江苏省要砍掉这个项目，我权衡利弊后，说服省体育局留下这个项目，只是削减了编制，从15个编制减为9个，这样，队伍才生存下来。”

作为一个地级市，苏州在竞技体育发展方面的表现惊人。按照鲍东东提供的数字，现在苏州市有5个奥运冠军，67个世界冠军。今年全运会，江苏代表团600多人里有100多人来自苏州。

虽然在鲍东东看来，体育的本质就是玩儿，但是在中国强调得更多的是体育的“拼搏奋斗精神”，而这是符合国情的一种选择。苏州市体育局有一套自己的体制：国家体总中心抓项目，地方（苏州）既要抓精英（专业运动队）又要抓普及（群众体育），同时带产业。苏州市体育局有一个管理中心，下设5个训练中心，市一级运动队多达30个。苏州不仅与江苏省体育局联办了5支专业队，还与国家体育总局管理中心联办了2支国家专业队——男子手球和速度轮滑——两个有可能进奥运会的非奥项目。联办模式是：总局，江苏省体育局只拨基本的训练经费，苏州出人力、物力、场地、管理，承担队伍建设，苏州市体育局希望借助这种模式提高训练层次。

“运动队建项以奥运会项目为准则。要抓就抓专业队，抓冷门项目，突破更大。按照现在的政策，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是为国争光，拿金牌了，代入该运动员所在省份参加全国运动会，一块奥运金牌抵两块全运金牌，再往下追溯，地级市参加省运会，一个地级市自己培养的奥运冠军相当于12块省运会金牌，如果是该市输送上去的算6块。如果江苏以全运会为目标，建队培养专业运动员，只能一块一块金牌去争夺，但是如果一开始就以奥运会为目标培养高水平运动员，这种回报更大，不只限于金牌加倍，还能提高苏州的声誉和知名度，是一件‘名利双收’的事。另外，训练层次提高了，对下一个梯队的队伍训练能起到示范，引导作用。”

但是，鲍东东也承认，这种“省队市办”的体制在贫穷落后地区做不到。“苏州的体育彩票销售全国第一，今年的目标是确保12亿元，争取13亿元。除了彩票销售分成，加上地方拨款、场馆收入、培训收入，目前苏州市体育局存款达到7000万到8000万元，每年自己能掌握的奖金金额1个亿。社会事业的发展必须建立在这个地区经济发展能承受的平台上。”■ 现代五项陈倩王可游泳冠军幸福来得突然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