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片导演刘镇伟

作者:李东然

(文 / 李东然)

商业片导演刘镇伟0( 电影《机器侠》剧照 )

无厘头

《机器侠》里的爱情发生在无名小镇,一对姐妹,姐姐的美丽总叫身边的男人心动不已。一个外来男子打破了其中微妙的平衡,只是他为女孩付出真心的那一秒钟,必将迎来自身的毁灭。

“无厘头”是《机器侠》最直接的趣味所在。作为“无厘头”电影的创始者,刘镇伟的“无厘头”不仅得到影迷的追捧,甚至相当广泛的知识阶层也尊他为解构主义大师。只是,在“无厘之风”越发盛行的今天,他又如何理解这种存在?

“这十几年,所谓‘无厘头’的电影越来越多,内地也有‘疯狂’系列的成功,但对我来说,‘无厘头’终究只是一种处理故事的方式,说简单了就是用喜剧的方式讲一个悲剧。这无关创造,但或许是种本能。印象很深的是小时候看查理·卓别林的电影《城市之光》,妈妈带我去看,因为觉得卓别林能让小孩子笑得开心,但我看了竟然泪流满面。只有八九岁的时候,我就搞不懂为什么别人笑的时候自己好伤心,随着我长大,我越来越明白自己是个悲观的人,太容易看到悲哀的一面。人生是苦甜参半的,所以我愿意用甜的那面包裹住苦,因为骨子里总要说悲剧,这样拍法也是对自己的精神医疗吧。我觉得《大话西游》成功不在‘无厘头’,更多是想象力的胜利。”

刘镇伟随手拿了一瓶饮料当道具,为本刊记者解释:“如果这(饮料瓶)是《西游记》,太多人拿到手里就只看它的正面,但你有没有想过翻过来看看,或者像我一样从背后看看,不同的角度就看到不同的东西。我就是把另一面的东西写出来,《西游记》还是那本书,总是说中国人没有想象力,其实不是这样,我们只不过被教育得太乖了,比较不愿意或者惧怕换个角度去看世界。每个小朋友看《西游记》都会有五花八门的想象,这不难,也不大师,试试看尊重想象本身,每个人都有可能做到,但这想象就是‘无厘头’不可少的背景。‘无厘头’能被观众接受,必须要想象力做支撑,这也是为什么《机器侠》里,我决定写机器人的故事,无论现在和过去,还是现在和未来,时间落差总能给故事最大的想象空间。”

商业片导演刘镇伟1

但刘镇伟总要强调,再多的“无厘头”元素,再丰富的笑料,最终打动人心的还靠那个核心的爱情故事,《大话西游》如此,《机器侠》也如此。

“现在的年轻人普遍都是这个样子,总是说‘没有关系啦,玩玩的’,似乎怎样都无所谓,星期一约会星期一女友,星期二约会另一个,其实这些都是假的,是面具。《泰坦尼克号》为什么轰动?因为那是我们最本真的理想,每个人都期待海誓山盟、逾越生死的爱情。越来越多年轻人都戴上面具,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写至尊宝,他玩世不恭到极点,但在爱情面前毫不含糊,这也是我自己和我电影的爱情观。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不需要分析的,只要是爱,谁都要勇敢地付出自己。《大话西游》既然被年轻人接受了,《机器侠》就试着再用这方式,还讲讲一生一世的爱情,哪怕是一秒钟的一生一世。”刘镇伟告诉本刊记者。

商业片导演刘镇伟2( 导演刘镇伟 )

“恶搞”王家卫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要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一定要加上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这是《大话西游》里的一生一世,也是太多人可以脱口而出的“大话”经典对白之一。只是很少人知道,“大话”风潮掀起前,曾经的抄袭之嫌,指的就是这种关于王家卫的恶搞,当然这在“大话热”中也成了“解构”之说的一部分。如今,《机器侠》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把2046这经典时间当作招牌,有《Only You》的歌声一次次响起,甚至《阿飞正传》里那段脍炙人口的“1960年下午3点前的这一分钟”,都成了这部电影呈现爱情时的重要噱头。

刘镇伟却坚持把“恶搞”说成朋友之间的一个幽默。“我其实不是很接受‘恶搞’这个词语,但后来我想想之后跟他们说,如果恶搞的定义不是贬,是褒的话,我也可以接受。因为我从来不会贬朋友的电影,拿来用成自己的幽默,也因为人家用得优秀。王家卫常常在电影里说爱情的期限,那我就叫至尊宝大声说,期限就是爱你一万年,全没有贬他之意,算是朋友间开开玩笑,也只是说他的爱情实在太压抑了,挣扎纠结不过是说明没有付出自己的真心,或者说爱来爱去还是爱自己嘛。但是我也不是把它们全用做玩笑的,你看至尊宝戴上紧箍的那一瞬间,真的心碎了,原来的玩笑话,竟然全是真的。正因如此,《大话西游》能叫人看得一边笑一边哭,嬉笑怒骂也好,恶搞也好,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赞美一段勇敢付出的真爱。《机器侠》也是这样,一分钟也好,一秒钟也好,我想要年轻人明白,勇敢地付出真心就是种一生一世,就是最美好的存在,这是我传递给年轻人的believe。”

只是,怎样的朋友之间容得下如此的玩笑?刘镇伟就真的讲出一段段不寻常的往事。

刘镇伟早年留学英国,学的是美术平面设计,回香港地区后进一家菲律宾的银行工作,又因为这间银行投资影视,才撞进了香港电影圈,二十几岁就成为公司经理,已经监制起《凶榜》(1981,余允抗导演)、《烈火青春》(1982,谭家明导演)这样的香港新浪潮电影。但世事总是难料,“我28岁那一年,整个机构就垮掉了,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好。或许我可以找家广告公司上班,但是呢,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原谅自己,在哪里跌倒如果不是在哪里爬起来,怎么面对自己?于是我决定留在电影圈,就那时和王家卫碰在一起,他也上了公司的黑名单,已经被封杀掉的。之后我们坐在一起聊天,竟都发觉‘他也不是这么差吧’,于是我们商量一起做编剧,一起做公司,这就是日后的‘影之杰’了”。

两个野心勃勃的“失意者”拿着咖啡馆里的便笺也能描绘起未来的蓝图,也就从那时开始,刘镇伟和王家卫说好,走完全不同的两条路。“我们总是这么想,只有一个人能控制好艺术片,另一个人控制好商业片,那么影之杰就能获得整个的电影世界。”刘镇伟说。

于是,不难理解比如《猛鬼差馆》这样的电影也会署上王家卫的大名,或者《重庆森林》之类作品上也出现刘镇伟的名字,一路走来,他们留下很多传奇。王家卫拍片子历来因慢闻名,当年《东邪西毒》迟迟交不出成片,刘镇伟就临时拍起《东成西就》,以求救场,仓促到梁家辉到了片场,刘镇伟又要他回去再睡4个小时,只因剧本还要那4个小时才能写好。27天后片子就卖了钱,《东邪西毒》终于继续。后来《2046》王家卫又一拍5年,经济和周期困局都还是靠刘镇伟利用原班人马套拍了《天下无双》才最终搞定。无论“影之杰”时期,还是“泽东”时期,他们是电影江湖里的传奇兄弟。

“刚认识那时,王家卫超过我很多,尤其做编剧上。我们刚开始一起工作,总是王家卫写一场戏时,我写下面一场,但我每次返回头去看,都还是王家卫写得好些,我就很佩服他。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王家卫把一本他很中意的黑泽明自传(《蛤蟆的油》)借给我,我才认清楚编剧是怎么一回事,我感觉得到他在真心地帮我。所以,到了后来,我们各自为战,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很快拍好戏,赚钱回来,能让他继续拍,公司每天都要支出的,所以哪怕只能赚几百万也是好的。不只是常提起的那些片,比如《都市情缘》这样后来些的电影,也都带着这样的目的。但是,你知道王家卫也是很有义气的人,比如几年后他运作上了轨道,就问我的户口号码,常开出支票给我这边。但是,我们终归像是硬币的两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是一个商业片导演而已”

这种不同确实显而易见。当王家卫永恒地把自己藏在墨镜背面,刘镇伟却要在镜头前过足戏瘾,《大话西游》里那可爱糊涂又质疑人生的菩提老祖,尤其让人难忘。当王家卫举起作者电影大旗,刘镇伟却不变地在编剧后另署一名“技安”,“大话热潮”到来前,圈内也鲜有人知“技安”就是刘镇伟。甚至当“大话”拥趸把周星驰奉若神明的时候,从《赌圣》到《大话西游》一路打造出“周氏无厘头风格”的刘镇伟却远在加拿大隔岸观火,不发一言。低调是人们给刘镇伟的评价,但他却对本刊记者说,用低调形容一个平常人很是多余。

“电影就是工作,和我自己要分开的。别人不知道我是技安,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比如,昨天我在内地这边吃饭,结果很多年轻人就说,哦,你拍过《大话西游》啊,这我也完全接受,你不用知道刘镇伟是谁,只要你看了这个电影觉得开心,我就觉得可以了。我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大师,一个商业电影导演而已,另外是一个平常人。现在王家卫已经不是一个平常人了(笑),但是我还可以到街边吃云吞面,没人知道我是谁,充其量为了龙套跑多了,老板没准多招呼我几颗云吞,这也挺好。关键是平常人比较没有负担,拍我想拍的电影,写我想写的故事,或者好几年留在家里陪太太,怎样都不至于纠结。”■ 爱情武打片刘镇伟中国电影导演商业片大话西游机器侠电影喜剧片王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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