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实验

（文 / 袁越）

研究长寿秘诀可不容易，必须有极大的耐心。

目前已知的几种延年益寿的法门当中，节食法是最有效的一个。这里说的节食可不是简单地少吃饭，而是在保证营养的前提下，把卡路里的摄入量减少30%。这个方法是70多年前在小鼠实验过程中被发现的，后来经过不同实验室的多次重复实验，证明确实能提高小鼠的寿命，但有一个前提：必须从幼鼠时期就开始节食，否则不管用。

但小鼠毕竟是低级哺乳动物。为了研究节食法对于高级灵长类动物是否适用，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老年学家理查德·韦恩德鲁奇（Richard Weindruch）于20多年前毅然决然地开始了注定漫长的实验。他和同事们买来76只恒河猴，把它们平均分成两组，一组正常吃饭，一组减少30%的卡路里摄入量，同时适量补充维生素和矿物质。实验开始时这些猴子的年龄在7～14岁，这相当于猴子的青春期。恒河猴的平均寿命是27岁，最长寿命甚至可以高达40岁，所以研究人员眼巴巴地等了20年，这才把实验结果写成论文发表在今年7月10日出版的《科学》（Science）杂志上。

截至今年3月份，节食组有14只猴子死亡，对照组死了21只。如果计算死亡率的话，节食组是37%，对照组是55%，两者有差别，但从统计学的角度讲并不显著。可是，如果仔细看看死亡原因，差距就大了。节食组有9只猴子死于与年龄无关的原因，比如子宫异位或胃气胀，甚至还有几只猴子死于麻醉取血样的过程。相比之下，对照组死于这类意外事故的猴子只有7只。如果除去这些意外死亡事故，那么节食组一共只有5只猴子死于与年龄有关的疾病，比如心血管病和癌症，对照组的数字是14只，两者相差将近3倍。

韦恩德鲁奇博士认为这已经足以说明节食有助于长寿，但是美国得克萨斯大学的老年学家史蒂文·奥斯塔德（Steven Austad）则有不同意见。他觉得那些意外事故看似和衰老无关，但也许是有关联的。这个实验进行到目前为止还剩下大约一半的猴子没死，说明实验还未完成，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我估计这个实验还得再进行10年才能真正结束。”韦恩德鲁奇无奈地说，“到那时候我也就该退休了。”

一个实验居然耗费了一名科学家一辈子，这本身就是一个寓言。想想看，有多少人愿意从年轻时就开始少吃饭，只是为了将来“有可能”多活几年？科学家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该领域的大部分研究方向不是这类跟动物“死磕”式的马拉松实验，而是用低等生物为模板，找出能模拟节食效果的长寿药。美国为此专门成立了“国立长寿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Ageing），向全世界公开征集科学家共同参与研究长寿秘方。应征者把自己的设想写成报告提交给研究所，一旦被选中，即由研究所负责统筹各方力量，使每个有潜力的长寿秘方都至少有3家实验室同时开展研究，尽量减少偶然性。

目前最热门的一种长寿药就是白藜芦醇（Resveratrol）。这是一种从红酒中提取出来的化合物，被证明能延长多种低等生物的寿命。不过从目前的数据看，要想达到效果，必须大量服用，红酒中的含量远远不够，要想依靠每天喝一杯红酒来延寿的想法似乎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另一种很有潜力的长寿药是雷帕霉素（Rapamycin）。这是从一种复活节岛土壤里找到的细菌中提取出来的抗生素，科学家最初用它来减弱器官移植后的排斥反应，因为它对免疫系统有抑制作用。雷帕霉素增寿功能被发现的过程纯属偶然，曾经有个研究小组在试验它的药效时发现，如果简单地喂给小鼠吃，它就无法顺利地进入小鼠的血液循环系统。于是研究人员决定制造一种药丸，能够缓慢地把雷帕霉素释放到血液中。但是药丸制造过程不顺利，造出来的时候那批小鼠已经活了600天，也就是相当于人的60岁。实验结束后，饲养员注意到，这批小鼠的寿命比没吃药的长了很多，这个奇特的“副作用”引起了科学家们的注意，他们把雷帕霉素提交给“国立长寿研究所”，该所决定拨出一笔经费，委托美国密歇根大学、得克萨斯大学健康科学中心以及著名的小鼠研究中心“杰克逊实验室”这3家研究机构同时在小鼠身上做试验，看看雷帕霉素是不是真的能增寿。

为了尽可能地模仿人类的实际情况，研究人员决定采用4个不同谱系杂交后的小鼠作为试验对象，并且等它们长到600天后再开始喂药。这就避免了单一遗传背景可能造成的误差，而且可以模仿人类的实际情况（哪个年轻人愿意从青春期就开始服长寿药）。结果表明，雷帕霉素可以把雄性和雌性小鼠的存活时间分别提高9%和14%。如果从600天之后开始算起，则雷帕霉素可以把雄性和雌性小鼠的寿命分别提高28%和38%。换个说法，这就相当于治好了人类所有类型的血管粥样硬化和所有类型的癌症！

该试验结果发表在今年7月8日出版的《自然》（Nature）杂志网络版上，华盛顿大学的老年学专家布莱恩·凯柏林（Brian Kaeberlein）专门为这篇论文撰写了一篇导言，在高度评价该试验的价值时也警告说，雷帕霉素能够减弱免疫系统的活性，所以健康人不应该贸然去尝试它。科学家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研究雷帕霉素的作用机理，然后想办法在不影响免疫系统的情况下，实现增寿的理想。■ 长寿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