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尼斯

今年5 月18 日，是西班牙作曲家阿尔贝尼斯逝世100 周年纪念。阿尔贝尼斯1860 年5 月29 日生于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的坎普罗东，经历了一个从民族主义到现代主义的时代。他的一生是西班牙民族主义音乐的某种缩影：4 岁就是钢琴神童，15 岁进莱比锡音乐学院，17 岁进布鲁塞尔音乐学院--作为一个青年钢琴家，在那里获得了钢琴大赛的一等奖。那时他崇拜李斯特，追随李斯特那种天马行空、令人眼花缭乱的钢琴演奏技巧，专到布达佩斯拜李斯特为师，因李斯特不在而周游南美。23岁他回到巴塞罗那，开始崇拜有"西班牙民族音乐之父"称号的贾德雷尔，在贾德雷尔影响下，12 年里创作了以《西班牙组曲》为代表的250 首左右的钢琴曲。

这些属于早期作品，纯正的西班牙民族风格。《西班牙组曲》中的好几首由此都是家喻户晓、充满民族风情的小品，它们常以吉他演奏，其实用钢琴演奏更具表情。比如《格拉纳达》与《塞维利亚》，已经成为西班牙音乐真正的代表。前者，阿尔贝尼斯自己解释是，"它糅合了百花的芳香、杉木交错的阴影与山顶万年的积雪，是一首洋溢着疯狂浪漫与绝望哀伤的小夜曲"。哀伤的浪漫，大约是西班牙最迷人处。后者，则是撩拨人心的塞维利亚舞曲节奏与悼念耶稣殉难的真挚感人的"圣体颂"的完美组合。这套组曲现在一般都由8 首组成，其实是《西班牙舞曲》、《西班牙小夜曲》、《西班牙之歌》等作品的组合。它们清新而又单纯，更多体现吉他弹拨出的诗意，其实都是小夜曲或轻音乐。

如果后来阿尔贝尼斯到法国，创作就可能延续这样的轨迹。他的创作变化自1890 年定居伦敦开始，1893 年迁居巴黎，又与法国作曲家弗雷、丹第、杜卡成为好友，法国色调由此渗入他的西班牙。弗雷与丹第是法国印象派出现的前导，弗雷本就是拉威尔的老师。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阿尔贝尼斯通过弗雷与丹第，延展了抒情的容量；借鉴了杜卡的神秘主义，最后又在德彪西那里得到了结构。这些综合元素的洗礼，使他在生命最后，完成了最著名的钢琴组曲《伊比利亚》。伊比利亚是西班牙半岛的拉丁名称，这套组曲一共12 首，分4 卷，前3 卷的9 首完成于1906 年，第10、12 曲完成于1907 年，此时他已病魔缠身，又深受精神抑郁之苦，所以其中最迷人在有一种无奈。最后一曲是第11 曲"赫雷斯"，结尾于1909 年的1 月，赫雷斯这个地方盛产雪利酒。到5 月他就病逝了。

这套组曲的素材基本都来自安达卢西亚，但它不再仅有美妙的旋律与节奏，而是都通过节奏对比来体现技巧，情绪的丰富变化都有了一种幽深追求，由此好几首演奏技巧都很难。它们从"回想"开端，明显寄托了阿尔贝尼斯对西班牙民族历史烙印的沉思。第1 首"回想"像是连接西班牙漫长历史的一首悠远的前奏，是对交错融合了东西方的西班牙的致敬；第3首"塞维利亚的圣体节"是对《西班牙组曲》中"塞维利亚"的重写，能明确感觉到轻音乐如何变成了一种对民族风情刻骨深入的凝注。

从时间意义体会这套组曲，德彪西的《版画》作于1903 年，《意象》作于1905 年，对阿尔贝尼斯的影响直接而清晰。因为印象主义的形式，它们才更有空间感。这套作品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演奏时间，与德彪西3 套代表性钢琴组曲类似。德彪西说他最喜欢其中的第7 首"阿尔拜辛"，它是格拉纳达城郊、阿汗布拉宫后山上的古堡，吉卜赛舞曲迷惘的情调。我的喜好在第3 首"塞维利亚圣体节"与第11 首"赫雷斯"，都是最长的

篇幅，演奏时间近10 分钟，深入其中变化多端。"赫雷斯"以索莱阿舞曲组成，起先如船歌，之后如微风吹皱湖面，最后是感伤的吉卜赛舞曲，如梦如幻。

阿尔贝尼斯钢琴曲的权威演奏是西班牙老太太艾丽西亚·拉罗查（Alicia Larrocha），她1923 年出生，1959年起任巴塞罗那马沙尔学院院长。她1987 年64 岁时录制的《伊比利亚》、《西班牙组曲》充满精妙、隽永的塑造，已经变成了经典。相对吉他，我更喜欢钢琴那种深沉的抒情，所以除了拉罗查的表述，我还喜欢一个用双钢琴表现的版本，用双钢琴对话"塞维利亚"、"阿拉贡"与"孔雀随想曲"，回味无穷。阿尔贝尼斯一生经历了从民族主义到现代主义的众多困惑，除了《西班牙组曲》与《伊比利亚》，他还留下3 部歌剧，这是他与英国银行家莫尼-库茨（Francis Burdett Money-Coutts）合作的产物。库茨业余兴趣于写歌剧剧本，当时雄心勃勃，想通过与阿尔贝尼斯合作，为英国创作出像《尼伯龙根指环》那样的史诗三联剧。3 部歌剧我听了2 部，有好感的是作于1895 年的第一部《亨利·克里福德》，它以英国玫瑰战争为背景，剧中男主角亨利·克里福德属代表红玫瑰的兰开斯特家族，其女友属代表蓝玫瑰的约克家族，剧本是无创意的悲欢离合圆满结局。阿尔贝尼斯创作的音乐，基本是威尔第风格--音调很高的咏叹调、很抒情的合唱与很需要演唱技巧的重唱的组合。其中抒情的第二幕描写男女主角在逃亡中甜蜜的田园风光，以芭蕾的"仙女舞曲"开头，核心二重唱《美好的幻觉，令人欢快的梦》很具魅力。

这样的歌剧有后期浪漫主义特征，很难说它是西班牙民族歌剧。

1900 年起，阿尔贝尼斯患肾小球肾炎。逝世前两个月，他到了法国比利牛斯山附近的康普莱班，在那里去世，遗体运回巴塞罗那西南教堂墓地，最后才叶落归根。■

（文 / 朱伟） 尼斯阿尔贝西班牙组曲音乐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