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泳麟:钻进时间的圈套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钟泳麟最近在江诗丹顿定做了一块手表。他喜欢手表里的珐琅,手表制作工艺里的“微绘珐琅”必须以人手描绘图案,现在能做微绘珐琅的大师已经所剩无几。在功能方面很难突破,他只是要求在表面绘上奥地利画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Gustav Klimt)的画《达娜厄》,背面是一个陀飞轮。这只手表做成需要花2至3年的时间,因为画那样的表面就得用近1年。对于这块独一无二的手表来说,“几百万元的价钱并不贵”。钟泳麟告诉本刊记者,只有人工制作的手表才能成为他的喜好,“如果手表都变成非人工制作,只是高科技的东西,我也不会再买手表了”。
2009年瑞士巴塞尔国际钟表展让钟泳麟觉得“心碎”,因为在高档瑞士表中已经混入不知名品牌利用高科技制成的表,尽管在机械上、外壳上都挺复杂,并处于高价位,“这是个危险的趋势”,钟泳麟说。
他举了一个陀飞轮的例子:“像陀飞轮一条桥,一个很小的部件,大概1厘米大。如果手工做,可能要花两三天时间;而如果用机器,按一下钮,1分钟就可以做出几百、几千条。从去年开始,手表行业艺术和科技就较量起来,慢慢能看出人们喜欢科技的东西多还是艺术的东西多。这也算是无形的决斗,如果手工做的手表在这几年被打败,那就和1979年机械手表被石英表打败的现象是一样的,手表可能就变成不承载艺术的东西。当时的石英表比机械表贵3倍,石英表准确、不用上链、恒动力,在上世纪70年代是很高档次的东西,就和现在的高科技手表一样。”
当时瑞士表完全崩溃,瑞士人将模具、生产机械都卖掉了,“现在中国为什么能做出和瑞士一模一样的机芯?就因为那时候的模具工具都当废铁卖到中国的表厂了”。钟泳麟分析,1969年之前,瑞士表品牌都是自产机芯,后来1985年机械表重新流行,很多瑞士表厂都没有自产机芯了。
现在大约有20多个品牌在嚷着开始做自己的机芯,但都是用高科技做出来的。“从它的结构就能看出来不是人工做的,但这些厂商绝不会重新退回去,用独特的机械和几十倍的人工做机芯。”钟泳麟在接受采访时表现出很无奈,“手表只是用来欣赏,或者说是别人鉴别你品位、身份、地位或财富的东西,并不是用来看时间的。因为这一点,我觉得高科技手表的进入,又打破了整个游戏规则。”
这让钟泳麟想起CD和黑胶唱片的决战。那时候钟泳麟在做唱片事业,又在很多杂志开专栏,所以努力地推广CD,后来黑胶唱片慢慢被淘汰了,使钟泳麟感到悲哀,那感觉就像是自己杀死了黑胶唱片。“黑胶唱片表现出的是很温暖很艺术又人性,但听黑胶唱片可能要花一段时间调校唱盘、唱片,才能有很好的声音,那真是人生的一个享受过程。”钟泳麟现在看到高科技手表和手工做的手表也是同样的感觉,看到现在古典音乐已经没有好的乐团和好的大师,他似乎看到了机械表在多年后的衰败。
钟泳麟认为,在各种计时装置日益出现的今天,手表的趋势只能是一个艺术品,本身计时的功能一再被弱化,而作为一个艺术品、收藏品的价值却被不断放大。这份价值在这几年被厂商们放大得有点过分,价格定得奇高,钟泳麟很看不过眼:“因为供求关系,不管多贵他们都卖得出去,价格就乱定。但今年巴塞尔钟表展给人带来的惊喜是,手表便宜了很多。”因为经济危机影响,名表的价格降低了20%左右,开始接近真正价值。
钟泳麟被称为“东南亚手表第一玩家”,但他倒更乐意称自己为“手表购物狂”。他藏有400多块表,将它们随意放在家中书房和公司办公室,每日挑上几块喜欢的,每块戴两三个小时,体验一番,顺便给手表上上链。
“手表不戴是体会不出它的好的,我是崇尚近距离接触表,不单只是在橱窗里看看了事。手表和人要有一个关系才叫收藏,封起来藏在角落那不叫收藏。”钟泳麟说。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他腕上戴的是百达翡丽5450。他也有买错的时候,那些看起来很不错的表,也许买回家后两三年都不想戴一次,这些表如今已经成为他精简的对象。“我打算从400多块收藏精简到100多块,走精品路线。”钟泳麟自己也觉得收藏庞大,导致有些表买回来后还未戴过,“我经常告诫自己要克制买表,但每到钟表店门口,便抵不过心中的热爱。”
( “手表购物狂”钟泳麟(左图)收藏的手表:积家的Reverso,上面用微绘珐琅摹画了穆沙的名作《黎明》,限量25只(上左图);豪爵的万年历计时表,限量28只(上中图);江诗丹顿珐琅古地图表“郑和下西洋”,目前只做成几只(上右图) )
钟泳麟的朋友形容他是“一个应该写入钟表历史的性情中人”。他的爱好广泛,其精通的类目除了手表还包括钢笔、饮食、旅游和音响,并以手表、钢笔和酒类收藏为最。“你究竟是因为对生活的热爱而喜欢它们,还是需要喜欢它们来热爱生活?”我问。他辩道:“这样的生活方式才能让我生活下去,没有好的生活,我就没有工作的动力,所以为了生存得好,我也要生活得好。在我财务危机的那段时间,我坐飞机都是坐的经济舱,我很不爽,发誓一定要戒掉经济舱。人总有一个动力的。”
那次财务危机发生在1991年左右,是一次“爱好差点毁了事业”的事故。钟泳麟从1988年开始做音响生意,扩张很厉害,而且这个行业那时候基本都是现金收入,赚得非常多。但从这时候开始,他迷上了手表,每个月都要去伦敦和纽约看新表、看拍卖、逛古董市场,公司很少去,这就让他当时的财务钻了空子,“已经亏损2000多万元”。有一天他忽然回到公司,就听到了会计传来的噩耗。“不能再泥足深陷,必须停下来。”钟泳麟回忆他当时做了一个决定,将收藏的手表全数卖给表行,竟然能将窟窿填补上了。“表行的收购价肯定是极其低的。那时候起我发现,玩手表也是投资的方式,比存银行、买房产和买股票都好。很多受我影响开始玩表的朋友见到我会说,‘2009年前你害了我们,2009年之后你救了我们’。”钟泳麟于是从爱好中找到了价值,“一样东西,只要我喜欢,就会做得好,当时正好是我的兴趣从音响转移到手表的时候,所以把音响的事业搞砸了”。
( 3月26日,在瑞士巴塞尔开幕的巴塞尔钟表展 )
钟泳麟认为,对事物的痴迷和沉溺,本质是一样的,这个圈套钻进去了,就不容易逃出来。“惯性消费再加狂热消费,就变成一个收藏者了。”他后来成为钟表杂志《名表论坛》和《时间·艺术》的出版人,成为名表收藏圈套制造者的一分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了。而整件手表事件的诱因,则是父亲在念中学时送他的那块欧米茄星座表。■(文 / 董璐) 钟泳麟钻进时间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