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县中学生死亡事件调查

作者:葛维樱

丹凤县中学生死亡事件调查0( 被害女孩彭莉娜 )

徐梗荣的身后事

徐梗荣的尸体被挖出来。从3月16日被全国媒体报道的下葬,到4月1日晚上徐家将坟墓刨开,原本在大批媒体撤离后渐渐恢复平静的丹凤县城,再次陷入风声鹤唳。下葬前丹凤县政府支付了徐家12万元丧葬费,并给徐家终生低保,但事情并未结束。“我儿子是站着进去的,出来就是这个样子了。”徐和平指着冰棺里的尸体。丹凤县白天的温度已经升到20摄氏度左右,徐家弥漫着阴寒的气氛。徐梗荣穿着生前最喜欢的运动服,躺在自己的小屋里。“冰棺总共花了1万元,是二女儿给联系的,我给的钱。”徐家家境并不好,44岁的徐和平却为唯一的儿子攒下了几万元的大学学费。“那钱留着弄啥呢?”

丹凤县没有火葬场,无论城乡一律土葬是当地风俗,县城到处是花圈纸扎或者棺材店铺。徐梗荣的家在离丹凤县30公里左右的寺坪镇东垣村,是真正的“山区娃”。当地人都知道徐家挖出了孩子的尸首,但却没有表现出惊悚,来徐家说两句闲话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灵堂已经拆除,也没有任何祭奠的物品了,只有一张遗照,摆在电视机旁。徐家的葬礼办得算是当地最风光的了,“县上镇上的干部都来给办的,还有媒体的车子,下葬那天,徐家门口到寺坪镇停了无数的车,都是那种特殊牌牌的”,邻居说。徐梗荣的母亲曹会玲不断描述着“镇上的干部对我们太关心了”,她手上贴着打点滴的胶布,“镇上听说我病倒了,马上就让医生上门来给我打针”。

徐家的大门一直敞开着。记者去的几次,分别见到了镇上县上各种干部,他们坐下点个头,就听着家里人说话,并不表露身份,转一圈走了,换别人来。屋外24小时停着车,有面包车、山地越野车、小轿车等等车型。车里面坐着些不时探头探脑的人,无论降温的深夜还是暴晒的白天,他们一直很沉默,除了要求记者离开的时候。记者还没有走上徐家山头,就被人沿路一直跟上来,可是问他什么都说不知道。徐家屋里倒还有些闲聊的话题,这一大家子都收敛起了沉重,偶尔还能和上门的邻居朋友开开玩笑。

在屋里没有人讲实质性内容,言语间也都是些较劲的意思。徐和平解释干部们对自家的日夜守候是因为“现在情况这么乱,为了保护我们安危”。县上干部们却否认这种说法,“把尸体挖出来这是什么事情!对别人的生活影响多大!”熟悉徐家的人当然对这两种说法都一笑置之。“现在还在谈判呢。”徐和平说,“我儿子的死,到现在没有明确的说法。我们得到了一个什么政策条款的复印件,说凭这条法律,我们可以对我们家这个事保留上诉的权利。”他拿出了这张印着某章某条的纸,“可是我们没有看到尸检报告,只是在新闻上看到说是法医鉴定结论为:徐梗荣系原发性心肌病,由于外伤、疲劳等原因引发心跳骤停死亡。”对于这个3月28日丹凤县检察院出具的鉴定结果,徐家人极不满,丹凤县检察院通报说,尸检表明,徐梗荣心脏较其右拳大,重约395克,与正常人明显不同。尸检发现,其部分心肌肥大,部分心肌萎缩,有相当心肌细胞变性坏死。这份通报使徐家迎回了徐梗荣,“既然我们国家有保留尸体的传统,我们现在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对”。

丹凤县中学生死亡事件调查1( 徐梗荣死亡已一个月,徐家依然在等待一份尸检报告 )

现在丹凤县机关的假期都取消了,警车满大街转悠,从寺坪镇出来的每辆车前后车厢都要检查,一个干部说“每天有10块钱加班费”。表面上他们都对徐家很客气也不多话,但实际上都在私下传递八卦。“听说娃他爸要100万元呢,还有说1000万元都搞不定的。”但实际上,徐家还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目前对于我们最关键的就是尸检报告,到底我娃身上有多少处伤,这个我现在都不知道。”徐和平和曹会玲脸上已经看不出半个月前的悲愤和哀恸,“他的头变了形,脑子什么的想往回塞都塞不进去”。徐梗荣死后的照片上手腕、脚、身体都有明显伤痕,无法用医学语言描述的父母亲只记得当时自家亲戚参与尸检,和省里的法医的说法:“两个手腕上有清晰的环状伤痕,皮都翻了出来,两只手掌肿得像馒头,鼻腔里全是血,头顶外表皮完好,法医将徐梗荣的头皮揭开,发现很多直径为1.5×1.5厘米的淤血点,头盖骨内的脑子出现水肿。问法医怎么会水肿,答说得病或外力造成。肠子里是空的,胃里有10毫升左右的液体。一段大约15厘米长的肠子呈黑色。法医剪下12厘米,一提起来,便滴下墨绿色的胆汁状液体,其他肠子为白色。问为什么会这样?法医解释,这说明死者没有进食,至于持续了多长时间不好认定。另外,死者大腿内部两侧有淤青,切开全是血,小腿上也有淤青。”这段话已经复述得很流利。

尽管丹凤县公安局早已经把7个相关责任刑警拘押,徐家对徐梗荣的死亡细节依然毫无头绪。他们只是一再拿出徐梗荣在高中和初中时期得到的体育奖牌。“我们家都没有心脏的病,娃搞了好多年体育了,要有病早就发现了。”徐梗荣在竞走、长跑、篮球、举重方面都有不错的成绩,特别是竞走方面,得过商州市中学生运动会的金牌。“山里娃全靠走呢。”徐梗荣的教练说,丹凤县出了很有名的竞走选手杨明霞,正是徐梗荣的初中同学。“当时选省队呢,杨明霞就去了。我觉得娃学习成绩还可以,上个大学工作也好找,不然光练身体也不行吧。”徐和平觉得儿子的成绩还不足以达到顶峰,“做个平常人就行了。”至于儿子和死亡女孩的关系,在徐家的逻辑里已经不是关键。

一个月内的两条人命

今年陕西丹凤县的元宵节搞了不少活动,爱热闹的商镇中学高二(1)班的彭莉娜2月10日白天已经和同校的李娟玩了一天,17点30分,彭丽娜和李娟分开,找到要好的同学杜玉,决定先到丹凤广场上看灯谜会,还有焰火。杜玉说两个女孩子猜中了3个谜语,赢得3个本子。彭莉娜说,有两个同学在附近等她,说完,送给杜一个本子,两个人分开是约21点左右。自从前几年整修了丹江附近的道路,河道旁边的堤岸、两个新建的大桥,还有每隔二三十米一个的亭子,就成了当地人玩耍的去处。“县里规定,晚上22点以后,所有的景观灯都灭了。丹江两岸就特别黑,成了情侣们的好去处。”

田慧芬是丹凤县社火队的成员。“那天晚上22点耍完社火,我带着几个人到丹江三桥的北岸去落灯。”落灯是陕西当地的风俗,“据说人间的烟火热闹吸引了神鬼,我们必须要把所有的灯、社火的纸做的道具都给烧埋了,等于让鬼神回去。”丹江三桥的北岸还在施工,有一个很大的土堆,南岸这边其他的亭子还有灯光,唯独最后一个亭子,从一开始建好到现在,都一直没装灯。“第二天早上,有晨练的人在这亭子里发现了一具女孩的尸体。”田慧芬到现在说起来还很害怕,“那女孩子长得可真心疼啊!在亭子说发现尸体的时候,我一想我前一晚还在对岸呢,就赶紧跑去。一看,脸已经看不成了,但皮肤白,胸、腿,当时还裹着衣服,但有些地方露着。女人看女人,一看一个准。大家都议论,这是谁啊,是不是谁家一担挑的那个外甥女?”

彭丽娜是寺坪镇出了名的美少女,即使来到离县城7公里远的商镇中学上高中,她还是引人注目。“县城本来不大,但是她姨夫是县城做建材生意的,她有时候去姨家玩,进进出出的就有人知道,但是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元宵节彭丽娜的母亲徐梦云在寺坪镇,是姨妈首先得到了消息。“我让她姨夫去公安局问问,因为前一天晚上莉娜没有回我这来,打电话关机了。”姨夫先看了照片,“觉得衣服挺像的,是她妈给买的韩版的黑色棉袄,过年的新衣服。但是头发当时已经给解剖的剃了,脸也完全被砸变形了,我说不像,但是最后,警察把她兜里的钥匙拿出来,我带去她在学校门口租的房子一开锁,开开了。”彭丽娜的父亲彭在玉刚过初五就出外打工了,他说:“我当时坐长途汽车,先去了韩城煤矿办事,然后去内蒙古的煤矿打工,接到电话时我刚到陕北的靖边。”

在徐家夺得了绝大部分媒体和当地政府的关注之后,彭家反而陷入了尴尬境地。有关这个女孩子的传言越来越多,采访一路上最难听的流言不绝于耳。除了对彭丽娜是否遭到性侵犯,和徐梗荣的关系之外,还有更多是关于这个漂亮女孩如何“不检点”的说法。徐梦云听到别人说这些,“我就上前问,你是见到了吗?”这些传言还是越来越离谱,有的说女孩怀孕4个月,有的说命案现场发现了避孕套,“可是我们去公安局问了,娃到底是被强奸了还是没有,现在都没有一个说法”。

无论是徐家还是彭家,谁也没有能力回到命案现场。但是因为徐梗荣3月8日在县刑警队的死亡,和此后带来的巨大舆论和关注,使彭家一再想方设法回到自家女儿被害的初始事件中去。“莉娜的尸体正月十六我们就拉回寺坪的家了,正月二十三,我们就让孩子入土,穿的还是她最喜欢的牛仔裤。”姨夫说,“说实话,我们对公安局一开始的工作真的是特别放心,因为他们马上成立了‘210’专案组,全县的四五十个刑警,还有各镇、乡派出所的全都集中到这件事情上来了。那时还没有任何媒体关注这个事情,是后来男娃死了才来了好多记者。我们当时并没想到太多,就完全冀望于公安局了。”

丹凤县公安局的拉网式搜查让彭家一开始感到安心,但是除了他们,整个丹凤县都陷入紧张。“因为奸杀等说法越传越广,而这就是一个山区围绕的县城。”尽管当地没有媒体,县外也没有关注,但彭莉娜的漂亮和惨死,加上一切人们的想象,她的亲人和朋友们全都被当做了谈资。以小道消息流传的各版本黄色故事成了整个县城的焦点。丹凤公安局负责人曾对媒体说过,当时压力非常大。丹凤县一共有两所高中,丹凤中学是省重点,也是当地最好的学校,每年只收1200名初中毕业生,分数线比另一所商镇中学高得多。丹凤中学的高中毕业生至少1/4能上本科,其余专科,而商镇中学则是靠不上丹中的学生的归宿。商镇中学也发展了自己的强项,文艺、体育、美术等特长生以商中为主。彭莉娜就在文艺班学钢琴、声乐,徐梗荣成绩更好一些,考上了丹中,但也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这两所学校所有的男生都被发了详细表格,说清楚自己的人际关系和元宵节当晚去向,并写出证人。此后又全部被抽血送检。“我认识彭莉娜,关系挺好的,她死了我们都挺难受,也希望查出来。但是大家又不敢多议论,看这个架势,觉得身边谁都有可能。”商中的一个女生说,那段时间有点“恐怖”。

四五轮调查之后,目标逐渐缩小在徐梗荣、陈璐、吴明、胡世杰、白帆5个男生身上。这些男生平时与彭莉娜就比较要好。徐梗荣是2月28日从租住的房子被带到了公安局。曹会玲和女儿曾经给儿子送过衣服,“但是没让我们见”。县公安局局长闫耀峰曾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公安局认定徐梗荣为犯罪嫌疑人,并非只是因为徐梗荣的口供,而是基于多方面的判断。据公安机关侦查,徐梗荣和彭莉娜曾是恋人关系,这个案子情杀和奸杀的可能性都有,但徐梗荣并没有交代相关物证放到哪儿去了。根据公安机关的侦查记录,本刊记者找到了相关人证,但和警方的说法并不一致。

3月8日徐梗荣被公安局送到医院时已经死亡。徐梗荣的好友、也是丹中高三学生的吴明给记者展示的手腕有3道环状血痕。他在公安局待了55小时,办案人几次用一种叫“斜背铐”的办法。“那时我感到自己面临死亡了。”吴明说。3月1日早8点,吴明戴着手铐被抓到县公安局刑警队,进一间屋子,几个人开始审问,说是“你们杀了彭莉娜,徐梗荣把什么事情都招了,你补充”。吴明说自己没有杀人,什么也不知道,3个人将就他按在桌子上,发力扯住他的双臂,右手在右耳后部,左手在左腰后部,呈“背扣”状,再用手铐铐了起来。一个小时后,警察将他按在桌子上,又给他背部和紧铐的手臂间塞进一块砖,当时手铐陷入肉里,流出血。接下来,让他跪在水泥地上,让蹲马步。吴明很快撑不住了,发出哀求。“看得出他们想急于破案,我眼睛一打架,他们就用电警棍击打、抽耳巴子、脚踢等办法不让我闭眼。抽耳巴子流了两次鼻血,他们就撕来卫生纸让我把鼻子堵住。”吴明到现在依然一提就流眼泪,“马上面临高考,我很害怕,害怕冤枉了我,感到特别委屈。可是徐、彭并没有恋爱啊!”

彭莉娜一家并不知道任何有关嫌疑人的消息。“那一阵子,被带去的有不少男生,有的就问了一次就走了,有的问了好几次,还没让走。我们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徐梗荣突然死亡后,彭莉娜的姨夫马上找到刑警队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个娃害的?有凭据吗?后来人家传给我一个消息,说有个重要物证。徐梗荣还带着警察去火车道附近找过,他把自己的衣服烧了,埋在那了。那已经是徐梗荣死后第三天了,我去那找到一个人说,警察让他看了一包灰,里面有三四个扣子。他说为了当做证据,是要有现场的人看的,他就在那里住。可是我后来再去公安局问这个证据的事情,他们就一点也不说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这还算证据不?后院起火了,他们能管前院不?”

少年男女之关系

今年过年彭家的团圆非常短暂。彭莉娜对家庭并不眷恋,她有一个常年在矿上挖煤的父亲。“有时候过年过节也不回来,我们家有两个孩子,莉娜有个15岁的弟弟在封闭的初中读书,我就在寺坪镇上开个理发店,照顾这两个孩子,我丈夫在矿上能挣出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徐梦云说。彭在玉对于传言则激动得多:“不是我夸自己的女子,我们娃怎么会看上那个男孩子呢?”他拿出一张去年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女孩身材婀娜、细白丰腴、笑容纯净。家里还有不少她的衣服,光是漂亮的帽子就有不少。徐梦云的长相也很秀丽,穿着打扮相对于寺坪镇甚至丹凤县都算得上时髦的。“他爸爸挣钱是养家的,给孩子攒学费,我挣点钱都花在我们娘儿俩的穿上了。”这一家人其实都是各过各,彭莉娜正月初五就骗母亲说初七补课,早早离开了家。

在很多新闻媒体的报道中,连接徐、彭两个人的关键人物是李娟,是元宵节当天和彭莉娜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并且,李娟和徐梗荣、彭莉娜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不同的故事版本中,李娟是徐梗荣的女友,或是彭莉娜介绍给徐的朋友,或是对徐有好感,而徐喜欢的却是彭。李娟说:“从来没有哪个记者采访过我。我和徐梗荣、彭莉娜都是好朋友,我们这个圈子还有好多人,除了警察叫走的5个,还有张芳等几个女孩子。”李娟黑黑胖胖,是商中高二美术班的学生。“梗荣和莉娜是初中同学,我是高中才认识了他们。”其实徐梗荣和彭莉娜两家住处相隔只有两三里路,走路也就是40分钟山路,而且还有亲戚关系,“不出五服”。但是两家的大人都对彼此的孩子没有什么印象。

彭莉娜和徐梗荣曾经都在寺坪中学上初中,这所学校就在两家中间。寺坪镇在山区里,尽管路修得很好,坐车到县里也要一小时左右。寺坪中学的彭凤老师曾经做过彭莉娜的班主任,对这个女孩很有印象:“可能是从韩城回来的孩子,和山里的一比就不一样了,那时候她发育早,爱唱歌跳舞,长得也不错,是很出众的。不过学习只有语文和英语比较好,理科差得一塌糊涂。这孩子也不着急,整天就嘻嘻哈哈的玩耍,男生们还是挺注意她的。”彭莉娜出生于1989年,徐梗荣出生于1990年。“我们从1998年就去了韩城的桑树坪煤矿。”徐梦云说,丈夫彭在玉在煤矿打工,自己做家庭妇女,一女一儿在韩城上学。2003年全家人为了孩子上学的经费还是回到了寺坪,“在韩城花销大,他爸爸又想去内蒙古打工,工资高些,所以我带着两个孩子就在这里了”。彭家一心让女儿上学,“为了让她考上丹中,就补习了一年,这一年才和徐梗荣成了同学。但是我女儿和他好像来往得一般”。

徐梦云其实清楚,女儿的初中同学里,有一个是她男朋友。“那可是个漂亮小伙子,又高又瘦,齐齐的孩子,可惜上技校的。我和他还吵过架,不让他们来往。我和女儿说,你上了大学,才能找到更好的对象,才有更好的生活。”“女娃真的不能太漂亮。”徐梦云连说话都仿佛失去了力气地说,“她比较早熟。”“山里的孩子想要走出来,肯定得要强一点。我女儿也说过,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好的。徐梗荣这个小伙子我在她手机里看见过名字,但是找我女儿的男孩子太多了,连我的电话也经常有小孩子打来找她玩。我问女儿是不是和这些孩子交往太多了,影响学习?但是她说,都是丹中的学生,可以帮她,我也觉得有道理。”无论是商镇中学还是丹凤中学,因为大部分学生家住深山,90%都必须离家自己生活,学校旁边的民房全都住满了这些高中生。“我们都是自己买米买菜,自己做饭。”李娟说,“我们几个玩在一起,也是因为都喜欢打牌、看电视还有吃吃东西什么的。”

山里的家长们并没有能力督促儿女任何事。无论彭莉娜还是徐梗荣,父亲都在外地的煤矿打工,一个月3000多元的收入算是不错了。徐梗荣还有一个姐姐在西安上大学,开销很大。唯一的男孩只能和同龄的朋友一起玩,“他连网吧都不怎么去,怕花钱,但是对朋友都特好,尤其对女孩子都挺细心的,而且我们这里同一个村子出来的就容易玩在一起,感觉大家都和兄弟姐妹一样”。彭莉娜和其他孩子一样,经常在同学家里住或吃饭。李娟说:“我们有我们自己的交流,但是和大人都不说。”徐梦云也说,去年“十一”曾经在女儿租的房子里碰到了那个技校的男孩,“他俩虽然我不同意,但是可能也私下交往着”。因为房东告诉她,这个男孩已经在彭莉娜的房间住了好几天。“我问她,她不承认,我是看着那个地方挺干净才让她去住的,可是我能管住她吗?”彭莉娜和家人联系除了一周甚至一月回家一次,更多就是短信和电话。“朋友们之间有谈恋爱的也很正常,但彭、徐并没有谈。”李娟很肯定。在家庭关系的缺失下,这些在县城和附近上学的同龄人谈恋爱已经成了家长们默认的事实,“反正现在也开放”。

李娟说,徐梗荣死后她非常难过,主动到徐家去看望。“我也曾经在派出所被关了3天,他们每班3个人,6个小时换一班,不让我睡觉。所以我一想起徐梗荣这么就死了,我就很难过。”公安局曾经让李娟做出了几份比较重要的口供,“但是他俩恋爱这话肯定不是我说的,别人说的又做不得数,我和他们关系才好”。对于公安局提供的另一个说法,说彭莉娜当天晚上21点多和徐梗荣还有两个男生在桥头玩耍被看见,李娟说,“我22点多还在街上逛,在丹凤中学门口还碰见了徐梗荣、吴明他们一伙人,他们正在买东西吃呢。那就是警察说的案发时间吧。可是我说了多少次了,没有人相信我”。

现在李娟和徐梗荣的父母依然相对无言。“大人们有大人的想法我不懂。”这个唯一能问清楚李娟的机会,被大人们有意无意忽略掉了。李娟孤单地坐在屋子里,直到深夜突然有老师奉县上的命令来把她接走。无论徐家还是彭家,谁都没有力气和想法再从源头查起,好好弄清楚孩子之间的关系。处于和政府的拉锯战中,徐家人口中除了“尸检报告”再也不提别的。而被晾在一边的彭家几乎认定了徐梗荣就是凶手,并且对政府和徐家之间的谈判妥协觉得不可思议。“都是他们不会办事才弄成这样,一个丧事办得那么隆重!给钱人家还不满意!我找过县里干部,他们说他们对徐梗荣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我的女儿的死又由谁来负责?”■

(文 / 葛维樱) 事件调查中学生死亡丹凤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