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验马斯特里赫特艺术古董会

( 欧洲艺术和古董博览会现场 )

现场

到了马斯特里赫特才发现，如果把它放在老欧洲的地理区域来看，这座城市不偏也不远，而且有它厚重的历史。它在荷兰最南端，被比利时和德国夹在中间，从这里开车去布鲁塞尔或者科隆，车程也就个把小时，比去阿姆斯特丹更方便。布鲁塞尔的年轻人晚上可以到马斯特里赫特来泡咖啡馆见朋友，再返回家中睡大觉。马斯特里赫特确实不大，人口12万多，但它是荷兰最古老的城市，建城历史可以追溯到2050年前的古罗马时期。“Maastricht”的字源来自拉丁文Trajectum ad Mosam，本意就是“跨越马斯河的地方”。

展会期间，当地一位老导游科尔领我们和几个西班牙记者绕着老城中心的马斯河（Maas）走了一段，罗马人当年的城池规划如今还能看出大概：整个古城依傍在马斯河中的一片浅滩而建，一座桥将东、西两岸的居住区连接起来。原桥在13世纪坍塌，现在这座建于中世纪，也是荷兰最古老的桥。两千年来这里始终是被争夺的军事和贸易重镇，最早是高卢人和日耳曼人抢，到17、18世纪，法国、荷兰、德国、西班牙轮番将它纳入自己的领土，19世纪《伦敦协议》签订后才永久划归荷兰。协议归协议，日常生活中的马斯特里赫特其实已经模糊了国籍的概念，欧元推行前，这里就通用荷、比、德三种货币，说三国语言。

在这个地方，欧洲化、国际化没有太多政治色彩，不过是当地居民自然的生活状态和文化习惯。采访TEFAF执行委员会主席本·简森（Ben Janssens）的时候，我问他TEFAF和巴黎古董双年展的定位有什么不同，这位来自伦敦的东方艺术经销商非常肯定地回答，巴黎古董双年展是法国的，TEFAF是欧洲的。在TEFAF，超过80%以上的参展商和一半以上的参观者都来自荷兰以外的14个国家，主体是欧盟和北美。我们到达那天，马斯特里赫特城区的宾馆房间已被全部订完，我们一行7人，有两位订房稍晚了几天，就只能住到离城区半小时车程的远郊去了。

会场MECC（马斯特里赫特会展中心）位于马斯河东岸。和各种文明遗迹层叠的西岸相比，东岸这边少些拉丁古城味道。MECC的建筑外观看起来接近20世纪早期的现代主义设计风格，这种简单让我有点意外，原以为以奢华著称的TEFAF会和巴黎古董双年展一样，将展室安置在一个类似巴黎大皇宫那样的“美术馆风格”建筑里，有高大的穹顶和雕饰的廊柱。走进会场，仍然是以白和灰为基调的极简空间，荷兰戏院及展览设计师保罗·盖里斯（Paul Gallis）在展厅入口处设计了两排由多根立柱支撑的巨大花墙，透明墙体中嵌入几千朵玫瑰，再用灯光映成不同色彩，现场于是有了微醺的华丽。穿越这条鲜花通道的时候，作为观众，我能感觉到自己被导入情境，和外部空间瞬间隔离。

( 泥金写本、古籍和地图是TEFAF一个重要的专区。图为瑞士一家古董画廊带来的15世纪比利时布鲁日地区的手绘古籍 )

展示场地据称是4个足球场大小，但分割清晰，光线的明亮度很舒适，没有给人留下过于空旷或者杂乱的感觉。展会分成7个专区，它们包括油画、素描和印刷品，古董和艺术品，古典古董、埃及古艺术品，彩绘书稿、稀有书籍和地图，世界高级珠宝，现当代艺术，20世纪设计。后3个专区都是跟随市场变化进行的调整，1991年增加了现当代艺术，1992年是高级珠宝，而今年我们看到了20世纪设计。TEFAF执行委员会主席本·简森在展会现场接受采访时对我们声称：“TEFAF从来不主动寻找艺术经销商参展，如果我们认可市场的某种趋势，那我们就应该全力以赴地随着趋势前行，而20世纪设计的部分会让展会变得更强。”在今年的239位参展商里面，他们给了20世纪设计专区8个展位。与占据1/4分量的早期绘画大师作品部分相比，目前这个数字小到可以忽略，但TEFAF一向被西方看做艺术市场的一个观察平台，从这个意义看，这8个展位的出现很可能将20世纪的设计艺术带入现当代艺术曾经有过的地位。

在3月13日正式开幕前，我们参加了3月12日的TEFAF特邀私人嘉宾观展。关于这一天的场面，以前听到的都是一些八卦的数字，比如2008年用掉了17.5万枝鲜花，喝掉1.7万杯香槟，吃掉6000多只牡蛎，9435位特邀私人嘉宾带来了225架私人飞机降落在亚琛机场……真正置身现场，这些都变成了不着痕迹的氛围。那些名画和古董把眼睛和脑子塞得满满当当，吃喝了什么早不记得了。已经是开展前一天，我们还是碰到了TEFAF专业委员会的人在现场对艺术品进行检查。为了确保买家在这里能够买到顶级的艺术品和古董，TEFAF一直有一套严格的审查方法，由155名国际专家组成25个专业委员会，对参加展览的每一件艺术品进行检查，评估质量、真实性和出处。任何一件不符合TEFAF标准的艺术品都将被移出展区，封存到展览结束再归还给参展商。

作品

“名气、行业资历、作品特色。”简·本森告诉我，这是TEFAF挑选参展商的3个基本标准。在增加了现当代艺术专区后，对行业资历的要求放宽到了10到50年，此前，TEFAF对早期大师绘画和古董经销商的挑选标准是从业20到50年，入选后可以获得长期参展资格，其他排队候选的人需要等到有人退出才能补入。但简·本森也说，对于那些名气不太大但是作品非常出色的年轻经销商，两年前执行委员会设立了一个“TEFAF陈列橱”，为那些正在兴起的年轻经销商在TEFAF提供一次性机会，“展示空间比其他专区小一点”。今年他们在很多申请者中挑选了来自纽约、伦敦、汉堡、佛罗伦萨、巴黎以及阿姆斯特丹的7位年轻经销商，他们带来的作品包括乔治·杰森的20世纪银雕、日本风格的陶制品、20世纪的摄影作品以及伊斯兰艺术作品。TEFAF没有设立过组委会机构，每年由参展商选出执行委员会来运作展会，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运作者可以在不降低参展商选拔标准的前提下，对市场保持足够的敏感度和灵活呼应。

( 来自葡萄牙波尔图的Louis Alegria古董行展示了一件精美的清乾隆年外销瓷盘。这是当年为奥地利女王玛丽亚·特蕾莎的婚礼而订制，在瓷盘的中央，中国工匠根据订制方提供的图样绘制了女王夫妇的肖像 )

所以最初的一批参展商仍然保持了他们对于TEFAF的追随。英国的艺术和古董商人显然对于TEFAF十分偏爱，他们一共来了58家参展商，不但在数量上超过和马斯特里赫特距离最近的德国和比利时，也比东道主荷兰多了10家。伦敦麦克康内尔-梅森画廊（MacConnal－Mason）经营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欧洲绘画，他们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就来过最早的马斯特里赫特展会，那是由两个小规模展览组成的国际绘画和古董展。“看起来就是一个省级的展览，并没有太多交易。”这是大卫·梅森先生的早期印象。1988年两个小展览合并，改名为现在的TEFAF。在全球大小不一的艺术和古董展会中，TEFAF最早为自己确立权威的交易地位是在西方早期绘画大师的油画和写生画领域，现在投放进入全球艺术市场的西方早期绘画大师精品，约有70%都能在TEFAF上看到，而且多数是名家作品或者新近发现的作品，对买家的鉴赏能力有很高要求。马德里的Caylus画廊带来格列柯（El Greco）1585年创作的《基督在十字架上》，以475万欧元的价格出售给一个欧洲藏家。荷兰17世纪绘画大师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1611年绘制的一幅肖像《留胡须的男人》，也以超过400万欧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个美国收藏家。伦敦的Amells画廊这次带来了哲学家肖像系列作品中的《戴红帽子的哲学家头像》，它是18世纪意大利画家詹多梅尼柯·提埃坡罗（Giandomenico Tiepolo）的作品，他的父亲是威尼斯画派巨匠乔万尼·巴蒂斯塔-提埃坡罗（Giovanni Battista-Tiepolo），此人曾用伟大的湿壁画装饰了欧洲那些著名的城堡或者修道院，除了意大利，德国和西班牙也留存了他的作品，而小提埃坡罗这幅画的部分灵感就来自他父亲早年的同类系列画作。来自巴黎的Canesso画廊展出一幅17世纪画家迈克尔·史特维斯的油画《洗衣日》，这是新近被发现的作品，对画家已知作品是一个重要补充。

对于喜欢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欧洲绘画的参观者，TEFAF可以说是“一席流动的盛宴”，在位于展区中心的现当代艺术专区，数十家画廊带来了印象派、后印象派、德国表现主义和毕加索、马蒂斯、沃霍尔等人的代表作品。凡高的《圣保罗医院公园》在展会期间没有售出，也许是伦敦Dickinson画廊开出的2500万欧元全场最高价格让买家犹豫了——这个价位超出了去年在TEFAF引起轰动的那幅凡高画作《拿橙子的小女孩》。但这并不影响参观者对这幅画的兴趣，毕竟它在一位瑞士私人藏家手中收了将近50年，难得一见。从1963年到现在，这幅画只公开展出过3次，而最近的一次已经是25年前的1984年。日内瓦的Jan Krugier画廊展示了玛丽亚·毕加索收藏过的一幅毕加索油画——1935年完成的《家庭》，画面上是站立的一对夫妇和三个孩子，毕加索用了粉红、粉蓝、果绿和淡淡的黄色来表现他们的衣饰，这种温暖柔和的色调在他的作品中十分罕见。美术馆里的名作总在那儿等着观众，而在这种高端的艺术和古董博览会上，每一件杰作都是流动的，被人买走，也许就无缘再见，这大概就是像TEFAF这样的展会每年能够吸引数万人前来的原因吧，在这几万人里面，真正出手的买家毕竟还是少数。

( 法国巴黎的De Jonckheere画廊展示的早期大师绘画《黑骏马和马夫》。这是17世纪荷兰乌德勒支画派Roelandt Savery的作品 )

买家

从2008下半年开始，谈论艺术市场总要捎带上金融危机。3月22日TEFAF结束后，媒体就开始罗列一些数据：今年马斯特里赫特亚琛机场降落了130架私人飞机，而去年是225架；今年观众有6.7755万人次，相比去年下降了7.7%；法国来了23架私人飞机，比去年多了6架；纽约的某藏家买走了全场最贵的安迪·沃霍尔的作品，但是价格比一年前低了9万美元……

( 凡高的作品《圣保罗医院公园》 )

伦敦珠宝大亨劳伦斯–格拉夫（Laurence Graff）既是参展商也是买主，这在TEFAF并不少见。3月12日私人嘉宾观展那天，这位格拉夫以400多万欧元的价格卖掉了一颗30克拉的白钻，然后在路过现当代艺术专区纽约经销商Christophe Van de Weghe的展位时，他看到了自己钟爱的美国战后艺术家巴斯奎特的一幅未命名作品，画面上是这位涂鸦画家标志性的骷髅头拳击手。他毫不犹豫，花掉进项中的350万欧元买下了它。

看完TEFAF，也就了解了欧美艺术市场的传统趣味。虽然1991年TEFAF增加了当代艺术，但这里的老买家仍然不会过多关注它，在早期绘画和印象派代表作品的包围下，当代艺术只是一个商业点缀，格拉夫买走巴斯奎特的作品也暂时不能改变这个局面。甚至一位前来报道TEFAF的法国媒体记者也说：“我从来不看当代艺术。”这就是TEFAF，不是巴塞尔。

( 日内瓦的Jan Krugier画廊展示的一幅毕加索1935年完成的油画——《家庭》 )

在执行委员会最新提供的成交作品名单上，最长的一列仍然是古董和艺术品。经营中国艺术品的参展商并不算多，大概在五六家，不过成交还不错。来自葡萄牙波尔图的Luis Alegria画廊售出了多件中国艺术品，包括乾隆年间（1735～1760）的一只中国薄胎茶托瓷碟，还有保存完好的一个明嘉靖年间（1522～1566）的青花梨形大口水壶。本·简森的东方艺术品公司售出了大约50件艺术品，其中有一对高55厘米的唐代仕女陶像被一位欧洲藏家以10万欧元买走。

世界各大博物馆和公共收藏机构是TEFAF的重要客人，从2006年开始，每年都在以几十家的数量增加。今年总共有222家收藏机构参观了艺博会，比2008年增长了3.7%，其中英国来了11家，法国来了13家，比利时17家，美国19家，德国居然有多达55家博物馆有代表到场，比荷兰还要多。在3月12日的私人嘉宾观展会上，可以找到美国大都会美术馆、法国卢浮宫、大英博物馆、西班牙普拉多美术馆、俄国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馆长们。他们不单看，也会买，荷兰的一家美术馆以45万欧元买下了纽约参展商克里斯托弗·范·德·威格展示的《长椅上的男人》雕塑，那是汉森（Duane Hanson）1977年的作品。也是这个画廊出售了那幅巴斯奎特作品。另有几个博物馆对埃贡–席勒作于1911年的《母与子》油画很感兴趣，这幅画消匿近60年才被重新发现，X射线显示同一幅画布上曾有画家1908年画的一幅他叔叔的肖像，但是原画被现在的《母与子》覆盖了。展示这幅作品的伦敦Richard Nagy艺术公司要价850万欧元，展会期间虽然没有成交，但几家博物馆都有可能成为他的潜在买家。艺术市场冷静下来，博物馆会有更多机会找到他们需要的东西。

( 法国巴黎Brimo de Laroussilhe画廊展示的利摩日13世纪镀金铜雕像《牧羊人》 )

3月20日，我已经在荷兰北部小城莱顿了，那是伦勃朗的故乡。朋友请一位当地的女导游陪我去看博物馆，她叫贝库特（Berkhout）。她喜欢巴黎，学过法语，一路上我们聊得很高兴。第二天就是周末了，她说要和丈夫开车去马斯特里赫特，“TEFAF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们每年都去看这个展览。知道TEFAF吗？”■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TEFAF提供）

( 14世纪意大利博洛尼亚地区的大理石像《博洛尼亚大学的老师》 )

（文 / 曾焱） 画廊文物马斯特里赫特体验艺术古董文化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