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诗人的缅怀有许多种，有的比较世俗，追问诗人为什么死为什么自杀，他是练气功走火入魔了还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他给家人留下了多大的负担。有的比较浪漫，把一个诗人的死看做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以至于人们缅怀他就像缅怀诗歌本身。在安徽省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中学生们在海子的墓前朗诵《亚洲铜》，他年迈的父母在海子自杀之后让他的三个弟弟都不要再读书了，“读书没用”，15岁上大学的海子，在政法大学教书的海子，是“没用的”。20年后，这两位老人不明白县里面要怎么打造“海子”这张“文化品牌”，更不能明白，缪斯女神为什么要选择他们的儿子来做“诗歌的王”。

诗人王家新说，海子的死非常自然，就如同春天到来，所有的树木都奔向他们的鸟儿。谢冕先生还记得，他在家里接待过海子，看海子写在笔记本上的诗歌，“每一年春天，迎春花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位年轻的诗人”。今年，谢冕先生照旧走过校园中的迎春花，来到“北大百年讲堂”参加纪念海子逝世20周年的朗诵会。

诗人胡续东说，他是1991年读到海子的诗的，那是在石家庄参加大学第一年的军训，教官在给他们上“毛选课”，同桌拿给他看一本诗集，他读到了这样的句子——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他被击中，体会到“汉语之High”，这之前，他画国画，写山寨古体诗，这之后他模仿海子走上诗歌之路。在这位诗人的想象中，北大就是一所魔法学校，每年的诗歌节就是“魁地奇”比赛，那些窝在宿舍里面的孩子在这一天都骑着扫帚来展现他们的“诗性”，在他的倡议下，这所学校的诗歌节从每年的5月挪到了每年3月26日开幕。20年前的这一天，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王家新还记得那一年春节过后，海子从家乡回到北京，他们两个人曾经见面，海子向他讲述在乡下的原野上目睹黑夜降临的场景，“那不是从天上降下来的，黑夜是从大地上升起的”，海子的才华可以创造出那些诗歌，但他的生命无法承担那些诗歌。

缅怀一个诗人的最佳方式，可能就是读他的诗，进入一种沉默或迷醉的状态，生活的困苦与诗人的死亡都只是这些诗篇的注释。但这一天，登台朗诵的人大都谈论了自己的注释，清平选择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提醒大家，这是海子最为孤独和痛苦的诗篇，他在精神上是如此纯粹与决绝，但也会忍不住劝慰自己“活在这珍贵的人间”。臧棣老师则希望在短短的发言中讲清楚海子诗歌的意义，他说到语言，“只有撕裂的语言才能对抗世界强加于人的撕裂”，他谈到意象，“不是麦子和土地，是复活。海子真正萦怀的是一种无畏的且勇于担当的诗歌行动。这种诗歌行动的核心是复活。即通过诗歌的行动，从生命主体和生存情景两方面复活我们的生命形象”。他让听众们注意，海子诗篇中经常出现的字眼：“王在写诗”，而不是普通人在写诗，海子相信语言要参与世界的建构，而掌握这种能力的人就是王。

所有对诗歌的注释都可能让懂的人更懂，让不懂的人还是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一个妇女，在厨房做饭时忽然停了下来，看见远处的山脉，想起“此刻才见天空，天空高过往日”。或者让一个把自己的爱情当做天大问题的失意少年，朗诵“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事实上，并没有多少读者会跟随海子“走到人类的尽头”，并且看到“整整一夜天堂在下雪”。一位北京大学教师，回想90年代某个3月26日的夜晚，那一晚天降大雪，同学们去喝酒，一桌上正好9个人，他们想起海子长诗中的那9个盲诗人，他们可以扮演荷马或弥尔顿。这帮冲动的年轻人能体会一种想创造“伟大诗歌”的纠结与痛苦。但是，还有一位母亲，回想自己是在生完孩子之后第一次读到海子的诗，每天做饭喂奶，干的都是动物性的事，但“双手劳动，慰藉心灵”。

这天晚上，许多城市都有人举办朗诵会纪念海子，但海子没有复活。在某些人的想象中，海子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人们因为诗歌而聚集。这样的想象只是安慰，但肯定有人通过诗歌飞起来，飞越荒凉的土地，向大海动身，感受到永恒的黑暗，也感受到自己胸中运行的光明。诗歌不会死亡，不断有年轻人会燃烧自己的生命让诗歌永生，那些在俗世中获得幸福的人，也会在俗世中体会到柔软的片刻，诗意的片刻，需要诗歌的片刻，生命苏醒和重生的片刻。他们会感谢海子巨大的抱负和他付出生命的努力，精神如此激越、音调如此高昂的诗人注定无法在尘世中停留太长的时间，但他在天堂中会和但丁、弥尔顿、里尔克一起谈论诗艺，这些诗人提醒我们，何为神圣，它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注定为敌。■ 曙光所说意思什么海子究竟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