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跨学科媒介的衣服

( “短暂的冥想”，2004年春夏系列 )

有一个标签性的场景和侯赛因·查拉扬（Hussein Chalayan）这个名字根深蒂固地联系在一起。大概2000年秋冬系列发布会上，俄罗斯模特纳塔利娅·赛玛诺娃（Natalia Semanova）站在一张棕色圆形咖啡桌中央，她似乎是舞台布景的一部分。然后“戏法”开始了，她把围绕着身体的咖啡桌向上一直拉到她的腰部，抛光木材的平面桌子变成一条递升排列的塔状裙，她开始四处走动。

其实查拉扬本人曾经诅咒过这件他见过无数次的“该死的桌裙”，他说过：“它是很有趣，但我讨厌再看到它。有时候，这些标志性图像更多是一种阻碍，而不是帮助。”他的意思是，这样的东西会给人造成一种误解，认为创造力和商业性很难统一在同一品牌中。

最近这个被定格的特殊“时装时刻”又频繁出现和被提及，是因为伦敦设计博物馆正在举办“侯赛因·查拉扬设计展”，混合地展示他过去15年的一些服装系列和艺术实验项目，这也是他在英国的第一次回顾个展。他两次获得过“英国年度设计师”称号，每年两次在巴黎开服装发布会，以创造性地使用材料、细致的版型和对待新技术的态度闻名，但又好像始终是时装界的局外人。

平心而论，查拉扬的作品要比其他任何时装设计师更适合出现在一家博物馆里。他做的似乎只是衣服，但是其中可以找出艺术、政治、建筑、哲学、科技、文化迁移、遗传学、人类学和空气动力学等各种主题。如果有一个因素可以概括他的作品，那应该是跨学科。服装对他来说是一种激发兴趣和灵感的媒介，他在其中寻求不同实体之间的联系，或者说世界的相互连接性。

他曾经做过一件玻璃纤维的衣服，按下一个纽扣之后，裙裾可以模仿飞机机翼的摆动。“空邮服”（Airmail Dress）本身带有折叠和穿着的指示，可以用电子邮件发送它们。通过发送行为的概念，它成为一个人存在和缺席的象征。“飞机服”有错综复杂的缝线呼应飞行的轨迹，“空降服”（Airborne）包括水晶体和超过1.5万个闪烁的LED灯，“阅读服”由超过200个移动激光器组成。还有最近的一套简单套装，可以从维多利亚时代的裙衬变形为上个世纪20年代的轻佻礼服或者银色太空时代的服装，复杂的机械装置又一次被植入它脆弱难解的支撑结构中。

( “观念设计师”侯赛因·查拉扬 )

他的2000年秋冬系列“编后记”（Afterwords），灵感来自难民在战争时期突然被迫离开家园的恐惧，其中涉及1974年发生在塞浦路斯的种族清洗，这个可以在家具和服装之间进行变换的系列同样强调建筑感。当然，建筑和时装之间的关联不是什么新鲜的题目。

建筑师处理建筑物的表皮和服装设计师处理面料的方式有相似之处，这是一个有趣的对应关系，两者都是先创造一个样式，然后把它变成三维的物体，同时要具有功能性和美感吸引力。现在，建筑师也开始采用类似褶皱和编织这样的服装技术，电脑技术也可以让建筑造型变得更加有流动性。也许，一幢建筑物和一双鞋子的设计方法相似，都是需要考虑外观和内在的支撑结构。

( “惯性”，2009年春夏系列 )

负责设计查拉扬展馆的是英国Block建筑事务所，围绕一个中央核心，主要的展场空间被分隔成不同的空间，每个部分展示过去系列中挑选出来的一些服装。墙壁中隐藏了大量的电源展品，从伦敦到伊斯坦布尔的视频录像到幕后放映的影像和著名的激光礼服。参观的连续性被一条灯光彩带所指引，最后的2009春夏系列中，有一件裙子从下面被吹得飘扬起来，变成一个玛丽莲·梦露式的经典场景。

Block事务所第一次为查拉扬工作是在2004年设计他的东京旗舰店，那个商店的一些设计元素在展览上重新出现，比如人形模特忙碌着一些体力劳动，用滚筒擦玻璃或者粉刷墙壁等。查拉扬对空中飞行的迷恋导致出现了“机身墙”——用施华洛世奇水晶镶嵌的飞机机翼和坐在折叠式空姐席位上的模特。

( “血亲的旅程”，2003年秋冬系列 )

查拉扬曾经阐述过他这件名为“静止”的作品的想法：“飞机机翼、从墙上伸出的飞机前端和折叠椅代表了无实体飞行的想法，旅客坐在客舱之外也许代表了对荒谬、强烈和兴奋的飞行体验的反应，也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身体经验。”

查拉扬1970年出生在塞浦路斯尼科西亚，12岁搬到伦敦，他形容自己是“部分爱琴海、部分安纳托利亚、部分巴尔干地区和部分地中海地区，然后再被伦敦过滤与合成”。他的生活经历解释了他的设计中那些文化认同和迁徙的主题，对分割观念的着迷来自他的塞浦路斯岛童年，一个被分割的地中海小岛和穆斯林教徒与基督徒世界之间的断裂层。岛屿文化心态仍然在形成他的作品，“我的好奇心是我最大的驱动器，尤其当你来自一个被孤立的岛国，造成喜欢冒险的心智”。

这场设计回顾展览由Puma赞助的，去年，这家德国体育用品公司收购了当时陷入困境的Hussein Chalayan品牌，并任命他担任Puma运动时尚部分的创意总监。Puma公司超过60%的股份属于法国PPR集团，也就是LVMH集团的竞争对手。查拉扬为Puma提供的第一季设计将在今年秋季销售，作为交换，PPR也购买了查拉扬公司的大部分股份，给予他财政上和商业运作上的双重安全感。Puma和PPR的关系意味着查拉扬能够从Gucci集团的基础设施中获益，为他生产服装的那些意大利工厂也同样在生产Gucci、McQueen、McCartney、Yves Saint Laurent等。

过去，查拉扬热衷于谈论关于存在的焦虑，谈论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和人类现象学，“试图制造出通过语言难以定义的混合”，现在他更多地强调对面料和技术的热情，着眼身体的线条和如何让衣服更合身，强调一件衣服被购买、被穿着的重要性。在时尚界，通常的说法是你必须在艺术家和工匠之间做出选择，但是查拉扬拒绝接受这个平庸的观点，他把自己定义为一个观念人，一个想法层出不穷的人。当然他也很清楚，观念仅仅是个最初的驱动力量，而客户购买的是最后的结果。■ 作为跨学科衣服媒介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