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羊肉焚烧麦子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劳乐)
那次被带进沟里的是我的一个法国朋友。他翻看着一本图文并茂、印了中文也印了英文字的菜谱,末了看到一张古色古香的带提手小木桶照片,照片下印着“Blueberry Juice(蓝莓汁)”。这显然引发了他对故乡那些黑紫色浆果的怀念,于是他点了。木桶上来时,他没料到自己面对的是一桶酱油炒饭。
尽管完全不是一种东西,“Blueberry Juice”倒也不失为对“酱油”一词的诗化诠释,当然没点明主要烹制方法及其主料“炒饭”绝对是误人子弟,这点上绝比不上当年林语堂大师发明的对“火鸡”的“洋泾浜式”翻译体贴:“Fowl that has red thing under mouth,that makes funny,hard noise and is eaten by Americans on certain day(某种禽类,嘴下有红物,能作好笑响脆的声音,美国人在某节日所食者)。”林大师还预言过:英语的演变是越来越“趋近中国语言这一派的”,因而在将来“‘火鸡’便是Firehen,不必这样唠叨了”。
我亲身见证过一份中英对照菜谱,它的翻译多少该得自林大师真传。“羊肉烧麦”直译为“Mutton burns a wheat(羊肉焚烧麦子)”,“宫爆鸡丁”是“The palace explodes the diced chicken(宫殿爆炸切成方块的鸡肉)”。那家馆子擅长爆炒,于是菜谱中火药味暴增,动辄便是“某某爆炸某某”,而其中受害尤其深重的是鸡。所幸也有反映鸡的这种悲哀的,譬如“鸡丝拉皮”,一句“The shredded chicken pulls the skin(被撕碎的鸡撕扯皮囊)”道尽苦难至极后的疯狂,而对“干锅手撕鸡”的阐述“Does the pot to rip the chicken”已经高深到不可复译。“吮指鸭”的翻译同样富有艰深的诗意,“Sucks refers to the duck”。整本菜谱中最高深的一个译名留给了“川北凉粉”,所谓“Cold wild witty”。不知道《Wild Wild West》可以被译为“狂野西部”的人很难体会到这一英译中浓重的西北苍凉感。
餐馆看家菜之一倒是得到了足够浅显的诠释:“疙瘩汤(咸)(The dough-drop soup (is salty))。”根据已出台的“中文菜名英文译法”讨论稿,菜肴的译名以“尽量将菜肴的原料、烹制方法、味型让客人一目了然”为原则,这恐怕就是那本菜谱上“辣子里脊”有了极专业、但难以激发食欲的拉丁译名的原因“Capsicum sirloin(辣椒及牛的上部腰肉)”。
不过,真正达到西式菜肴命名中的缜密并不容易。西方已经有人考证过,东方人爱吃的甲鱼是符合环保标准的种属——“Pelodiscus Sinensis”,因而如林大师那样含混以“Swimming animal with round hard cover(游水而有圆形硬壳的动物)”带过已经不行。想到“中文菜名英文译法”讨论稿中也承认“菜肴的创始人(发源地)和主料”为主体的译法,我倒很遗憾那次看到的菜谱中没有“东安仔鸡”之类,否则我也能学会“鸡形目雉科原鸡属东安种”的拉丁说法。■ 麦子焚烧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