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一曲秦腔漫游的西北诗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甲乙)

西北诗人像一头狼,一头“酒”狼,雄风无比。他在一天下午光临我们的小城,和我相约在一家游荡着假定性渔船的酒馆见面。

我准时到场,他已先到了。第一次见面也并无多少寒暄。诗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他的目光率直,有张力。当时他正喝到兴头上,已经三瓶啤酒。我一去,他要陪我喝,我说菜还没上呢,他说哥们儿喝酒不要菜。接着他反客为主,一再地起立劝饮。他喉咙里吆唤着什么(后来我才知是秦腔)给我倒酒,我接住了,他就说要连喝三大杯,我只好从命。然后他混唱了一段秦腔,又要我独饮三杯。我不喝,他就不坐,立如秦俑,头顶在“渔船”的顶棚上,还把酒杯递到我唇边,口中依旧“秦腔”不止。我只好喝下。

过了没一会儿,他又要和我互敬三杯,我说没这规矩,他说这都是西北的风俗、风俗即信仰。这时他已喝得性起,一再要唱秦腔,吼声如嘶,技惊四座。店里其他客人都往我们这伸头探脑。我一看不对,就说你歇会儿,听我唱黄梅戏。他说那也行。我试着唱了几句,由于素无练习,很生涩,于是知难而退,不唱了。

酒是不行了,我不得不转移话题。我开始不停地向诗人问话,例如村头的碌碡、他曾经的娃娃亲、他的皱纹里嵌着黄土的老父母、他总是走不上去的白杨树、他的黄土高坡加信天游。他喝酒和抽烟原来都是他老祖父教的。诗人滔滔不绝,竟真把喝酒的事给忘了,后来他眼里有了泪水。

话总有个说完时候,我发现诗人有点黄浊的眼又盯着酒了,得赶紧再想招。终于我了解到诗人会下象棋,而且争强好胜。我说我也会下象棋,我们各自代表自己的城市,比一把怎么样?他说好啊,不过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我在我们那个城市是第四名,你到时会很没面子的。我说没关系,我在我们单位是前三名,倒在快刀之下我心甘情愿啊。他说我们谁输一局就喝三瓶啤酒,不得赖账啊。我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样,我们拎几瓶啤酒去他住宿的酒店。

诗人一到住处先抢进卫生间,吐了。我弄来一副象棋。第一盘,诗人输了,他说别急,下完第二盘这三瓶啤酒我一总灌。第二盘他又输了,然而无论我怎么说他损他,用怪味秦腔激他也好,说到西北去披露他的酒德也好,甚至以他故乡村头唯一的一棵老榆树起誓,反正他是不喝了。诗人犹如睡美人,半侧半仰,赖孵在床。他说下回你到我们西北去,我找几个人陪你,一定要你醉得不知身在何方。由于灯影的关系,他脸上的表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原本大西北一样健朗的笑容也有点扭曲变异。慢慢地,自作主张地吐出了鼾声。一串一串的,使我想起西北多汁的葡萄,或沙漠中雨后的水泡子,更像是一嘟噜一嘟噜的秦腔。

第二天我去酒店没找到诗人,不知他又云游何方了。只是他房间的墙上好像还有秦腔砸出的痕迹。■ 诗人秦腔

上一篇: 夜宴
下一篇: 钢琴手邂逅事件